卡特拉奇七星级风帆大酒店一片金碧辉煌,富豪、明星和商贾进进出出,一派欣欣向荣。大堂装修华丽,一角小间亦洁净如镜,如果不看指引和专用洁具,单看吊顶铜灯,斑斓大理石和彩色马赛克装饰,肯定想不到只是个洗手间。在盥洗台上,清晨放了一盆精致的雀梅木绿植,老根盘旋,弯枝层叠,绿叶葱葱,如同一只振翅欲飞的绿孔雀。雀冠上嫩枝绿叶张牙舞爪,青绿得像块祖母绿,翠亮得如碧空如洗的天蓝。人们看到她不由赞叹,多幸运的万里挑一,含着金钥匙出生的绿梅孔雀!
入夜了静悄悄的。雀梅居然轻轻一抖,活动发麻的筋骨,想要拔土而起。真把自己当成一只自由飞翔的神鸟了?
“嗨,新来的,你怎么了?”
大理方哥注意到她的一举一动,轻声问他。这引起吊灯老爷和龙头妹的注意,连一向哗啦哗啦作响的池姐姐也仿佛屏住了流淌着水的大嘴,竖起了影耳。
“我在山里时,风霜雪雨锤炼出一身筋骨。后来被移到苗圃,阳光、微风和井水陪伴。得意时我和风姐姐嬉闹,笑得稀里哗啦也没人责怪,难过时就抬头看看天,风轻云淡的,那么高那么宽,好像哀愁一下子就被稀释得了无痕迹。我也和蚂蚁小草相互问候,听苍老柏树爷爷讲故事。那段时光是多美啊。”
吊灯爷爷他们不知道什么是山里,什么是苗圃,但没有急于提问,而是静静地倾听。
“我长到一米高了,那天被带去工作间。刚进门就听到惨绝人寰的各种尖叫、哭喊和叫呻吟声,把我吓坏了。原来在这里我们被那个戴着手套、穿着厚厚白制服的矮胖男子制作成一盆盆绿植。他抓住我,不问青红皂白,先把我的身体扭成一个O型,在我身体扭到极限快要裂开时,用铁丝固定,疼得我半死,静养一个月才缓过来,以为没事了。结果又把我抓进来再被拧成了8型,再固定,前后又扭又拧四五次,时间有一年多……呜呜呜……我身上这块累累伤疤就是当时留下的,虽然两年过去了,基本都换新皮了,但这块疤痕和我的心、我的疼还一直停在那一刻。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对待我们的同胞。我们有什么错?”
周围一片寂静,各自悲伤地想着心事。
“我是梅木疙瘩,但两年来我一直在思考,最近想明白了。我要把我想通的去告诉同伴,坚强起来,绝不屈服。只有这样,才能改变我们的命运。朋友们,我先走一步,你们多保重,再见!”
这疙瘩真是干脆利落,想好的事义无反顾。只见那绿植浑身一抖,空中挂起一个小漩涡,一个淡淡的,接近透明无形的身影破空而去。刹那间,原地残留的绿植躯体一下子变得垂头丧气,绿叶失去了应有生机。周围的几位面面相觑。
次日上午,苗圃制作室里,矮胖壮丁还像往常一样制作盆栽。昨晚刮来一阵怪风,把备选的树苗弄得东倒西歪,他费了半天劲才选出几棵满意的。就从最苗条的这棵开始吧。他先扭O型,使劲将树干弯曲刚到大概90度,就听到那树枝脆生生的“嘎巴”一声,断了。他愣了一下,搓搓自己的双手,又检查了折断的树枝干,踩在脚下,莫名的摇了摇头。他抓来第二棵,这次小心温柔一点,结果折到80多度,又是咔嚓一声,他恼怒地骂了几句,狠狠把树干踢飞出三米开外,出去抽烟去了。回来继续弯第三棵,继续嘎巴一声……
半年后,苗圃把所有的雀梅木都廉价处理了,没造型卖不上好价钱。此后,苗圃不再从山里买雀梅苗来搞造型盆栽了。
山里的幼苗经过一场怪诞风雨洗礼,从此锤炼筋骨,挺直腰杆,不再如绕指柔。他们原来必经的苗圃盆栽命运转变了,终于可以自由自在展望蓝天,舒展枝干,向上茁壮成长。
在这片神奇土地上,越是硬骨头的,外来者对他们越尊敬,越不敢乱惹,反而是温顺没骨气的,被唾弃辱骂,被扭曲做不了人,被随意踩在脚下。
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挺直了才能做真正的自己,即使付出局部代价,也要保全身心。
————————————————————
@斜风细雨吹,不惑之工科男,一向胡思乱想求真,文字是不羁梦想,愿共享格子世界的万象***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