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馅饼

早上跟楼下房产中介的小哥干了一架，这应该是我近十年来参与的唯一一次火光四射的争斗。起因很简单，他出言不逊而且他还先动了手，并且成功的毁掉了我的早餐，两个酸豆角肉末的馅饼。

这是我搬家以来连续第56天在同一家店买同样的早餐，而搬家以前我有半年多的时间一直在同一家面馆买同一碗热干面，我执着于此，容不得任何的偏差和改变。所以当我看到馅饼从我手中飞了出去，然后重重的摔在地上，我感到身体中有些东西被瞬间点燃了，并且迅速蔓延开来，不受控制。我想我只是讨厌浪费粮食。

其实早些年间，我也曾大大小小的打过一些架，有过一些或强或弱的对手，他们当中的某些人与我成为了朋友，而另外的绝大多数则因年岁的增长而断了联络，从此杳无音讯。再后来我似乎也渐渐厌丧失了这种简单直接的交流能力，成为了一个和蔼可亲的人，过起了平静安稳的生活。而当这场争斗迎面而来时，我竟没有丝毫的畏惧，尽管他看起来是如此的来势汹汹，不可抵挡。

我已经记不清之后整个事情的经过，我只记得我成功的躲过了他胡乱飞舞拳头，笨拙愚蠢的扫阴腿，然后迅速给予还击并且成功的数次击中了他。我看出他有些气急败坏，因为当我把他撂倒并且掐住他脖子的时候，他依然试图挥舞双手攻击我，他觉得不可思议，以他的身高绝不可能被我撂倒，当我觉得他这样想时，我真的很生气。

我重重的压在他的身上，一只手按住他的双手，一只手掐住他的脖子，我看到他面部狰狞扭曲，眼睛里满是愤恨的火焰，他努力的想要挣脱，却被我牢牢地控制，这一刻我突然感到莫名的平静。

我听到了自己紧实而有力的心跳，它不同于以往我听过的任何一次，它甚至因为血脉喷张而显得有些慌乱，但它却是如此的雄壮有力难以平息，我感动到眼眶有些湿润。我多想这场战斗就这样一直继续下去，在这猛烈的心跳声中慢慢的用力，看着他的气息一点一点散尽在周遭的空气中，然后再慢慢融进我的身体里，我看到另一个生命正在我眼前慢慢消散，这是我第一次感到如此真实而有力的活着。

然而战斗很快就被打断了，我被围观的人从他身上拉了起来，人们开始劝说让我们冷静。可是对于我们而言，再多的劝说都无济于事，因为战斗一旦开始，其结果就必然得分出胜负，就必然有一方得缴械投降，很显然他并无此意。我看到他迅速的翻身从地上弹了起来，随即向我迎面扑来，我看得出他迫不及待的想要挽回脸面然后把我撂倒，以至于太过着急，动作显得有失协调，甚至过于夸张。

他仿佛又活了过来，并向我展开了雨点般攻击，他的愤怒比之前涨了一倍，我甚至感受到他挥舞拳头时灼热的温度。我想他会一直活着，他的愤怒会一直活着，他应该比我活得更长久。我已经开始为自己刚才一霎间的邪念感到羞愧难当，继而惶恐不已，脊背发凉。

我直直的看着他，他似乎觉得我眼神有些过于凶狠了。他往后退了两步，上身微屈，很有节奏的跳动起来，并且双臂随着身体的摆动在胸前不停的挥出拳头。他双眼死死的盯着我，可能是他太过于郑重其事，也或许他太把我当成了一个要认真对待的对手了，导致表情太过僵硬，眼角甚至有些抽搐了。他的动作和表情像极了一个老拳击手，全神贯注，煞有介事，却又稍显滑稽。其实我眼神并非故作凶狠，只是眼镜不见了，我必须眯着双眼，紧蹙着眉头，才能看清他。

我们就这样直直的看着对方，四周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我突然有些厌烦这场争斗，甚至有些胆怯了。已经临近上班时间，同事和领导随时会路过这里，而这次事件必然会被演绎成无数个版本，势必造成不可预知的后果。再者我不知道我先前的攻击是否对他造成了无可挽回的伤害，我有些担心他会借此讹我，我知道必须让他讨回点便宜。

他似乎看到了我眼中的迟疑和怯懦，并且迅速抓住了这个机会，随即向我打出一拳，我被击中了，他露出了满意的微笑，那是胜利者的微笑。我想我是输了，我为自己一瞬间的迟疑和怯懦感到羞愧，现在我只想再次把他撂倒，然后掐住他的脖子，我好像又听到了我紧实而有力的心跳。我转身将要冲过去，却看到了同事和领导正在走来，而小哥已经转身离开了。

我想我是输了，我不应该每天吃同一碗热干面，不应该每天吃同样的饼，所以我明天到底该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