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

“开始的开始，我们都是孩子；最后的最后，渴望变成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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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忆就像倒装的沙漏，最后一粒沙流出的时候，将它摆回原位，一切似又是重新开始。年龄越大，越喜欢回忆，总是喜欢通过回忆与以前的人在脑海里相聚。时间它真的是把刀，将行走在时间里的人砍得面目模糊，以至于到了后来，若没了物证都难以想起曾经。

        周末回了趟家。天气晴朗，阳光正好，弟弟早已拖了母亲去街上买他看中已久的一款变形金刚。街上人多，而我喜静，便没同去，看了看今天的日子，心情有些乱糟糟的，想在家里躺一躺，但又不愿意辜负这大好时光便出了门。没有明确的目的地，顺着熟悉的小路一路走下去。当我眼前出现的是群山怀抱中的老房子时，我才意识到，原来我是想来这里看看的。原来我也并没有忘记。

        房子前堆了些黑瓦和红砖，一些黑黑的瓦覆盖在已有些破败的房子顶上，曾经的白墙上如今已满是时光的足迹。我眼前浮现一层影像，我和叶子曾拿着黑漆漆的木炭在白墙上涂鸦，而奶奶则边骂我们边扬起手里的竹条，当时的我们会对着追着我们的打的奶奶做鬼脸，嘻嘻哈哈跑开了去。看着面前堆成小山丘般的黑瓦，想起我和叶子也曾拿着它身体的一部分挖过蚯蚓，打过水漂，跳过格房子。吹来一丝山风，风里裹着的细灰迷了我的眼，打断了我的思绪，眼前的浮影已消失不见，望着破旧的门上挂着的生锈的锁，我想我进这屋子的可能性不大。
        叶子是我幼时玩伴，更是朋友，叶子不是她的本名，是我给她的绰号，在这里就暂且喊她叶子吧。她曾是我在这村里唯一可说任何秘密的人。她说我们以后要一直一直在一起的，她说东西都有保质期，但是我们要做对方心里永远不过期的朋友，她说我们都是天使，是上帝的宠儿，我们会活的很久。她说，总有一天她会离开这里，去她爱去的地方，过自由惬意的生活。
          顺着门前的小路往右走，走着走着便觉得光暗了，抬头才发现茂密的竹林已将头顶的天空遮了个大概，遗漏下的几粒阳光，配着四周传来的几声鸟叫，更显得这地幽暗了。顺着林荫的小道走过一个分叉口，我想这才是我想到的地儿吧。几年不见我又见到了它——一个不小的坑，随着时间的流逝，它已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浅。但无论时间如何抚摸也抚不平这伤口吧！这里之前是种了一棵树的，像是桂树吧，时间太久，我已记不清是哪种树了。印象中它比我和叶子的年龄大，在我们有印象起它就已经长的很高大了。这里是我和叶子经常的聚集地，只是如今已物是人非，人不在了，树没了，连这见证都失了，而我更是不大愿意来这了。
        我初次识得叶子便是在这里，只不过那时她在树上，我背着个背篓站在树下。犹记得那时树皮比较糙，分叉也多且不高，对我这个在村里无所不干的假小子来说，爬上这树只能算是小菜一碟，应了叶子的要求，我爬上树和她并排坐在一起。“我认识你，你经常背着个背篓从这过，我很羡慕你。”那是她在我上树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我有点愣住，但这句话我也记得很清楚。我很奇怪，因为她家算是我们村比较富裕的，她有个看起来很漂亮的妈妈，而且她在家里什么农活都不用做，干嘛羡慕我这个家里不怎么有钱，经常得帮着家里干农活，一点懒都不能偷的假小子，所以当时的我有些难以理解她的话。
        她说，你叫我叶子吧！我不大喜欢我的名字就不告诉你了，这是我给自己取得，因为我喜欢树叶，特别是这颗树上的叶子，又大又密坐在树上藏身在叶子后谁就也发现不了你。其实那时候我在心里偷偷说我知道你的名字，整个村里的孩子都晓得你的名字。她说完之后回过头来对我笑了下，那时候竹子没有如今这般密，天也是个好天，阳光穿过树梢投射在她脸上，我想我再没有见过那般灿烂的笑容了。从那以后我和叶子便成了好朋友。
和叶子渐渐熟悉后，我也晓得了些她的家庭，她家里的确很有钱，但她爸爸经常因为工作不怎么回家，如今在家里她喊妈妈的人并不是她的亲妈，她还有一个弟弟，是她现在这个妈妈与她爸爸生的。叶子经常心情不好，而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来这棵树上坐着。我是和她相处久了才知道的，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待在树上别人就看不见她，这颗大树可以给她安全感。我那时不太懂得树怎么会给人安全感，我只晓得我不大看的懂叶子，她比我们这些同龄人都显得成熟，也比我们沉默。我和叶子最为默契的便是这树，每次我们找不到对方时就会来这树下等，有什么秘密的要和对方分享时也会来一句，走，去老地方！有次我和叶子并排坐在树上，她转头时我看见了她脖子稍后一点的地方有些青紫，我问怎么了，她说晚上没开灯不小心撞的，我也没大在意，磕绊谁都有的。后来听见家里大人聊天，隐约听见说叶子她妈对她不怎么好。似乎从那一刻起我才明白叶子比我们成熟沉默的原因，明白叶子说她羡慕我的原因。我爸妈不在家，由奶奶在家照料我，虽然我经常干农活，奶奶也经常拿着竹条在后面赶着打我。但老人对孩子总有些溺爱的，叶子也只不过是想像我一样得到一些真正的爱罢了。
和叶子在一起我总能变得很安静，而有时我也总能带着叶子跑遍全村，抓鱼、爬树、掏鸟窝，有时还会带着她和别家的孩子打架，我总说是我把她带坏了，她却笑着说她很开心，是那种从心底里感到开心。
        一次我和叶子坐在树上正说着话，她看着远处的池塘忽然说总有一天我会离开这里，我以为她开玩笑还笑着问，你离开了这想去哪里啊？到时候捎上我呗。她回过头来说，我也不知道，只是想离开这，我想过我自己想要的生活，那种自由惬意不被人约束着的生活。那一刻我看到了她眼睛里的晶莹，我忽然觉得叶子说的应该是真的。后来我们约定如果哪天她真走了，也要一年回一次回来看我，到时候我们就在这个老地方见，我们觉得这一年之约很有意思还互相击了掌。
        但我没想到的是，她一语成谶，她不仅是离开了这里，而且是彻底离开了这个世界。那天她从家里跑出去后出了车祸，送医院抢救无效后死亡。后来她的爸爸跟她现在的妈妈离了婚，再后来她家就搬走了我至今没有见过。四年后村里人因为利益把这颗树卖了，只留下了个大坑，人没了，树也没了，连个见证都没了。之后村里人相继搬走了去别处居住，我家也不例外。叶子走的那天我在树上坐了很久，我想这次叶子才是真正的成为了天使，成为了上帝的宠儿了吧！我家搬走之后我也很少来这里了，一年之约似乎也就是个玩笑，笑过之后就散了。
        回忆是倒放的卡带，一幕幕影像在脑海里重播，过往都重新经历了一番，只是却不复当初的滋味儿。不管是生活中，还是故事里，人们都希望能有圆满的结局，只是人生无常，聚散有时。有时候散了想聚起来就难了，也就只能凭借着回忆在过往徘徊。有人说：“回忆就像女儿红一般被埋在土里，偶尔想起来挖两锹土，都会醉到半死。”而此刻的我想是已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