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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红的漂泊与追求10

萧红的漂泊与追求10

作者: 弧度度11 | 来源:发表于2021-03-27 17:11 被阅读0次

    第十章:刚烈女子

    文/弧度度

    昔日同学们时常来信,告诉萧红她们在新式学校里的新鲜生活:剪短发,穿裙子,打网球,学绘画,学音乐,读中外名著......萧红心内的那个羡慕嫉妒恨啊,恨不得现在就能插上翅膀飞了去,逃出这令人窒息的囚笼,同她们一起尽情挥洒着青春。

    窝在家中愁肠百结的生活犹如一潭死水,投入多少小石子也泛不出半点涟漪。萧红与继母已不再争吵,关系维持在冰点。家中的古书早已索然寡味,作为新时代女性,怎么能把自己沉浸在故纸堆中“与尔同消万古愁”呢?那寂寥的岁月啊,无声地侵蚀着我的青春时光。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祖父的后花园更是没法去了,儿时的欢乐早已化作今日的感伤。从不能去上学的那一刻起,快乐便与我无缘。祖父老得再也种不动菜了,只留下几树残花夹杂在荒草丛中自生自灭。伴随着那凋零一地的花瓣,少女萧红夜夜做着放飞的梦。

    她梦见蝴蝶飞来了,梦见燕子飞来了,梦见百灵鸟在歌唱......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风筝。一切都是自由的,唯有风筝失去了自由。每当她想高飞,就会被下面的绳索羁绊。父亲、继母、伯父......好大一票人在下面合力拉呀扯呀,力图把她拽进猪圈。在大人们看来,保护孩子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他们圈起来喂养,因为只有围墙里面才最安全。风筝玩命似的扑腾,努力挣扎着想摆脱那牵引绳……她焦急得大哭:“我讨厌围墙!我不想进去!我要飞翔!”没有谁搭理她,反而把绳索拽得更紧。那绳索是那样的结实牢固,越挣扎捆缚越紧,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虚汗淋漓地从噩梦中惊醒,几回回泪湿孤枕……

    有几次,她确乎是挣脱了那些束缚她的缰绳,却非常不幸又遭遇风雨大作、电闪雷鸣。她飘荡在茫茫的大海上,找不到归宿,寻不到归期。海面有大鲨鱼,海滩有大鳄鱼,哪里有可供歇脚的地方?她飘呀,飘呀,狂风巨浪卷着她从一个陌生的地方飘到另一个陌生的地方。她很累,非常非常疲惫,可是却找不到躲避风雨的港湾……能这样一直飘着,其实也挺好。她就这样傻傻地想着,然后便醒了。

    寂寞、苦闷、单调的日子绵延无绝,唯有在梦中才能觅到几分解脱。终于熬到放寒假,几位要好的同学相邀着一起来看望她。一想到连傅秀兰那种胆小鬼都变成了令人羡慕的师范生,未来还会成为传播知识花粉的园丁,萧红的内心便会涌起一阵阵的失落感。或许是我上辈子造下了孽,这辈子才会被打发在一个因循守旧的家中吧?如果有来生,真希望自己能生在一个虽贫困却能自己作主的家庭中。

    小姐妹轮流分享着各自学校里的轶闻趣事,不外乎哪个男老师高大英俊潇洒帅呆,哪个女老师剪了短发换了洋裙,哪个老师是毕业于北大或政法的高材生,哪个老师授课广受欢迎妙趣横生,哪个老师被学生们捉弄得灰头土脸,哪个学生喜欢打肿脸充胖子,哪个学生提前退学钓得金龟婿......她们都有了无穷无尽多姿多彩的谈资,唯有萧红没有。她心内那个羡慕嫉妒恨啊,但是身为淑女又不敢表露出来。她只能随声附和地傻笑着,为她们的快乐而快乐。她不时插上一两句探究的询问,配合着姐妹们兴高采烈的表演。她本想讲讲小时候在爷爷草帽上插花的童趣,但想想又觉得不合适,于是就做了全程旁听的听众。

    各自的故事聊得差不多了,就算搜肠刮肚也想不出什么小妙招了,一窝鸟雀们这才渐渐掩了口。

    “能不能再讲点什么呢?再讲点什么吧。你们的故事真有趣,让我增长了不少见识。”萧红恳切地说。她就像一只关在笼子里的家雀,无比惊羡地观察着笼子外面自在欢娱的野雀。她渴望能撞破笼子,同野雀们一起展翅翱翔,触摸蓝天,轻抚白云,衔几粒种子丢进被上帝遗忘的荒野。

    小姐妹们面面相觑,她们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开始默默地同情起萧红来。

    静默了许久,傅秀兰那小妮子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重大新闻似的,神秘兮兮地问:“你们可还记得咱们读高小时的班长田慎如?”

    “记得,当然记得,她可是咱们班漂亮的班花呀。”“怎能不记得呢,她身上散发出来那股子泼辣劲,多少男生爱慕却不敢招惹。”“是呀,她还常常像护犊子一样护着咱们,谁又能忘呢?”“对呀,她现在怎么样了?过得还挺好吗?”终于又找到可聊的话题了,小姐妹们登时兴奋起来。扫除阴霾的最好办法就是不停地聊,畅快地聊,直到所有不愉快一扫而光。

    见自己成功地吸引了大家的关注,傅秀兰不由开心得俏脸绯红:“说起来也真是一段传奇,你们猜她如今去哪儿了?”

    “被包养了吗?”“嫁给阔少了吗?”“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哈,都不是。谅你们也猜不出,她谁也没嫁。”

    “快说吧,她到底遭遇什么变故了?”“赶紧的,快说答案,小心我抽你。”

    傅秀兰见姐妹们的胃口已被吊起,便决定不再卖关子,叹了口气说:“她进了天主教堂,出家做了洋姑子。”

    “不会吧?怎么可能?那么样的一个大美人!”小姐妹们齐声惊叹起来。萧红心道,这世上难道还有比我更苦命的女子吗?

    傅秀兰收起玩笑的姿态,开始正色说故事:“哎,你们真是不知道啊,上了师范学校的田慎如出落得更漂亮了。每次上街,多少迎面而来的男人盯着她两眼发直,多少背后跟随的男人盯着她两眼发呆。她以前是咱们班的班花,如今却变成了女子师范学校的校花。

    “一次,教育局长王金戈来学校视察,第一眼就被这纯情少女迷得神魂颠倒下不来台,回去后居然食肉无味吃海鲜塞牙,腆着老脸要收她做小。你想呀,王局长可不是一般的人物呀,他可是咱呼兰城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呀。当他提着厚礼去王木匠家提亲时,王木匠差点乐坏了。他觉得女儿有福气,攀上了贵人。

    “没想到田慎如回家知情后,一面大骂教育局长卑鄙无耻,一面责怪父亲不该贪财卖女。她扔出所有的礼物还不算完,脚踩风火轮般气冲冲直奔王局长家而去。到了以后,当着他老婆孩子的面把他骂得无地自容。那骂声惊动四邻,那骂技冠盖古今。可怜王局长被骂得浑身冒火却又无处发泄,冷不丁提起一罐凉茶就狂饮了下去。简直受不了啦,得去去火呀。没想到凉茶虽能去火,但喝多了却引发了肋膜炎,不得不送进医院开刀取出两根肋条骨来。亏得他家有钱,换作是穷人家恐怕就只能落个后半生上半身不遂了。”

    小姐们纷纷鼓掌喝起彩来,“真解气,咱老班长就是厉害。”“干得妙,干得好,干得呱呱叫。”“真是个巾帼英雄啊!”萧红听得热血沸腾,“这才是新时代女性的典范啊!那些晚清余孽,那些自以为用钱就可以收买一切的家伙,早该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了。”

    见大家的兴趣全提上来了,傅秀兰更是调动了全身的文艺细胞,将田慎如的刚烈故事演绎得淋漓尽致:“王金戈赔了肋骨又折脸,当然忍不下这口气。你想啊,他王金戈是什么人,看上谁家的小妮子还从未失过手呢。不过民国终究不是清朝,强抢民女那样的事是不可能再发生了,怎么报复?这老奸巨猾的老东西心生一计,转而怂恿高乃济县长前去提亲。他转动三寸不烂之舌,说得高县长怦然心动,仿佛不征收了这女子便对不住此生所掌握的权杖似的。

    “为表诚意,高县长决定亲自上门验货。他啥也不用带,一进门就把田木匠给吓跪了,高县长的官威就是这么盛。听他说明来意,田木匠瞬间激动得眉开眼笑,连声呼唤女儿赶快出来迎贵客。田慎如一出来,高县长的两只眼珠子就不听使唤了,上上下下将田小姐全身刺探了个遍,鼻血喷洒了出一丈多长。他心内喊出一万个太正点了,恨不能今夜就跟她圆房。

    “田慎如可没给这糟老头好颜色看,这些个老东西,色眯眯的尽往人身上不该看的地方看,都是些什么玩意儿!高县长刚一开口,立马就被田慎如硬怼了回去。田木匠吓得摊成一团泥,半晌作声不得。高县长临走撂下一句狠话:‘要么嫁给我高乃济,要么此生别嫁!’”牛不牛?太牛了!服不服?谁敢不服!

    小姐妹们听得两眼直冒火星,暗暗替田班长捏了把汗。不管什么年代,得罪了权贵可不是闹着玩的,随便伸根指头就能像碾死蚂蚁一样将你整死。

    “田慎如的父亲跪在女儿的面前苦苦哀求:‘闺女啊,你把有权有势的大人物全都得罪了,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咱这木匠铺子还要不要开了?算为父的求你,看在你弟妹将来还要读书的份上,你就嫁了吧!’田慎如呵呵冷冷一笑:‘父亲你真是糊涂啊,给人做小就是过门受气,你这不是将我往火坑里推吗?你丢得起这人我还丢不起这脸呢,告诉你,我宁死不从!不过你放心,我也不会连累你,我宁可出家也不愿连累你!’言毕,田慎如一咬牙一跺脚,就这么狠下心来跑进洋教堂当了洋姑子。”

    众姐妹听得不胜唏嘘,都替田慎如感到不平和惋惜起来。

    最后,傅秀兰总结说:“富人都是腹黑的,官人都是好色的,美人都是命苦的。做女人难,做名女人更难,有貌是祸,有才是祸,有德还是祸,这世界容不下一个好女人啊!”

    田慎如的刚烈深深地震撼了萧红,她提议说:“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她吧?”大家都说好。于是众姐妹径直离了张家大院,走向呼兰县城。

    她们找到了那家天主教堂,敲了敲那扇紧闭的大铁门。一位裹着黑巾的老洋修女走了过来,问她们有什么事?她们说找田慎如。老洋修女说田慎如刚来不到一年,是不能见访客的。众姐妹苦苦哀求,最后逼得老修女善心突发,同意她们隔着铁栅栏见上一面。

    于是,她们隔着铁栅栏见到了头裹黑巾、一袭黑袍的田慎如。黑袍包裹着她窈窕的身姿,就像一层硬壳包裹住了一朵盛开的莲花。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

    你对自由的向往

    天马行空的生涯

    你的心了无牵挂

    穿过幽暗的岁月

    也曾感到彷徨

    当你低头的瞬间

    才发觉脚下的路

    心中那自由地世界

    如此的清澈高远

    盛开着永不凋零

    蓝莲花

    少女们隔着铁栅栏互致问候。田慎如的眼睛不再如一汪秋水,而是吸纳并净化了人间污垢的宁静而幽深的湖泊,无欲无求,无喜无悲。

    萧红走上前,隔着铁栅栏紧紧握住田慎如的手,一时间竟无语凝噎。

    田慎如悄声问:“你家里还不让你读书吗?”

    萧红痛苦地摇了摇头:“慎如姐,我们都是苦命人。我真想学你,可是我的勇气又不如你。”

    田慎如凄然一笑:“如果有人不想让我好过,我也决计不会让他得逞;如果有人想压迫我的生活,我就干脆把自己的生活打破!如此一来,就谁也别想欺负我了!”

    萧红感叹地说:“慎如姐,‘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你一定要好好的,多保重自己。”

    “你也是,多保重!”田慎如抬起眼,向着众姐妹说,“姐妹们,就此别过了。”

    “再见,慎如姐。”女孩子们纷纷喊起来。

    双方各自转身的刹那,一股难言的悲愤与酸楚涌上心头。这就是女人啊,生活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中,逃无可逃,避无可避,退无可守。

    回去的路上,萧红告诉小姐妹们说:“真羡慕你们啊!父亲不让我读书,不如也来当个洋修女了此残生算了!”

    小姐妹们一听可吓坏了,“你说什么呢?千万别这么说!慎如姐已经很悲凄了,我们可不想再听到另一个悲惨的故事。”“你是说着玩的吧?你家里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你这样任性妄为的。”

    萧红未置可否地笑了笑:“腿长在我身上,他们同不同意又有什么关系呢?你们等着瞧吧,我说到做到!”

    小姐妹们全都不说话了,她们觉得萧红还真有可能做得出。谁都知道她最大的爱好是读书,剥夺了她唯一的爱好还不等于要了她的命?

    不久,张家大小姐要出家当洋姑子的消息便传遍了呼兰城。呼兰城太小了,藏不住太多秘密。张家大院收到此消息后顿时炸了锅。

    老祖父激动了,拄着拐杖找到张廷举一字一顿地说:“如果荣华真被你们逼到去当洋姑子了,我就死给你们看!”

    至此,由不得张廷举不重新权衡下利弊得失。如果女儿真的被逼出嫁了,自己的“伪新学”面孔就会暴露在世人面前;如果老父亲真的让自己给逼死了,从此就会背负不孝的骂名。如此一来,自己的仕途就会戛然而止,还会遭到世人的戳脊梁骨讨伐,得不偿失啊。罢罢罢,先问问妻子怎么看。

    他的妻子早就巴不得这个懒女儿离自己远远的,最好是从自己的眼前彻底消失。夫妇俩一合计,于是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就这样,萧红再次获得了上学的权利,去哈尔滨女子中学接受新式教育去了。有时候,冥冥之中真有一分天注定。倘若没有闹出田慎如出家当洋姑子事*件,或许萧红从此就沦为了一个乡野村妇;倘若萧红沦为了一个不入流的村妇,也就不会再有那么多漂泊与劫难了。

    一直以来,我都在做一些奇怪的梦,梦见我到过一些陌生的地方。恰巧的是,这些地方后来我还真去过。然而只有当我到达那里以后,一瞬间才会猛然想起这地方我曾经在梦里来过。这种用现实来检验梦境的情形已经出现不下数十次了。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过类似的经历?你后来去过的地方,你曾经在梦中到过?我觉得这并不是什么特异功能,也不是什么迷信或危言,而是令我至今百思不得其解的谜团。除了用命中注定来解释外,还有更好的解释么?我并未从中获得任何好处,只是将生命看淡了些,将生活看开了些,许多身外之物不再去强求而已。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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