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红的漂泊与追求2

作者: 弧度度11 | 来源:发表于2021-03-23 13:53 被阅读0次

    第二章:五味的童年1

    文/弧度度

    幼年的萧红是淘气的。

    祖母有洁癖,她却偏要翻滚着脏兮兮的小身段竭力往祖母的炕上爬,一旦爬上去,稍顷片刻就能将祖母干洁的床单滚得油腻腻黑黢黢的。祖母气急败坏的样子可真逗,小萧红咯咯咯地笑着,犹如小鸡仔似的在祖母的炕上来回跑。祖母一把将小鸡仔提溜下地,可是她却趁着祖母稍一转身的机会又提前溜了上去。祖孙两就这样玩着猫捉老鼠的游戏,乐此不疲,其乐融融。

    不久,小萧红又发现了一个新的童趣,那就是伸出小手指去戳破那些贴在窗棂上的白净窗户纸,听那噗噗噗的响声就像在耳边弹小鼓似的,然后再将水汪汪天真无邪的大眼珠子贴上去,就可以偷窥窗外的奇妙世界了。

    小女孩嘛,越是没人关注就越是渴求得到关注,于是各种蔫儿淘的创新玩法也就自然而然地独创出来了。二哈为何总要等到主人离开家后才敞开蹄子拆家?不就是因为没有小伙伴陪它玩而倍感焦虑吗?

    眼见着窗户纸上的透明窟窿日渐增多,祖母那个气急败坏哦,犹如猫抓胸口般难受,无论如何都得想法子治治这不服管教的小妮子才行呀!虽然说到底这小妮子毕竟只有三岁,但是当年涂了桐油后防雨又透亮的窗户纸也是很贵的呀。普通农家谁贴得起白净窗户纸呢?他们家贴的可都是些又黑又厚、用烂麻做成的窗户纸,不到十年八年还难得更换一次。

    等呀等,报复长孙女的机会可算是让老祖母给候着了,她就像一只闻着了腥味的老猫,甜蜜蜜、喜滋滋地潜伏在窗下,专逮那只得意忘形的小耗子从地洞里伸出来的小爪子呢。

    小萧红溜进祖母的住房里,发现祖母人不见了,心中大喜,赶紧找了个小板凳垫脚,一骨碌爬上了祖母的炕。她扯起被角擦了擦鼻涕,这才不慌不忙地连翻了几个舒服的滚滚。忽然又爬起来,眼明心亮地、专心致志地戳起窗户纸来。

    一个,两个,三个......指尖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小萧红赶紧缩回小食指一看,哎妈呀!小指尖不乖啦,正往外冒小红豆似的血珠子呢!

    窗外传来一阵忍不住爆发的笑声,小萧红瞪大了惊惶失措的眼珠子透过纸窟窿往外瞧:不错,我猜是祖母!她正拿着一根大大的缝衣针,得意洋洋地朝屋内的小耗子比划着。看呀,看呀,小萧红仿佛一下子全明白了,这哪里还是自己的祖母,分明就是传说中的狼外婆啊!

    小萧红大大的眼睛里开始挤出大朵大朵的韭菜花,但是她却拼尽全力忍住不哭出声来。不能示弱,对,决不能向狼外婆示弱!她开始恨祖母,觉得祖母变成了狼外婆,就不会再像从前一样爱她了。

    祖父闻讯赶来将她抱进怀里,直到闻见那熟悉而温暖的烟草味,她这才哇的一声纵情大哭起来。祖父安慰着她,替他吮吸着刺痛的小食指,还替她擦去腮边大颗大颗的泪滴。她放开喉咙大哭着,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哭岔了气,这才抽抽嗒嗒地向爷爷告状:“奶奶......奶奶用针......针......戳......戳我......”

    祖父万般心疼而又无奈地嗔怪着:“谁让你破坏奶奶的窗户纸来着?以后不要再惹奶奶生气了,好不好?”

    小萧红睁大童稚开荆扉的眼睛,认认真真地点了点头,咽下了指尖的疼痛与心口的伤疼。自此以后,她再也没有戳破过祖母的窗户纸;自此以后,她再也不愿和祖母一起玩。

        幼年的萧红是敏感的。

    她的敏感有时候会超越她的实际年龄。她天生一双敏锐捕捉生活讯息、擅长挖掘生活细节的眼睛。

    很早的时候,她就观察到父亲对她很冷淡,可是她却没能想明白父亲为什么会对她冷淡。

    萧红的父亲张廷举,外表一派斯文,颇像个接受了新文化洗礼的绅士,可是一旦迈进家门,他就会变了脸,时常拉起冷脸,看谁都不顺眼,挂着满脸不忿的神色。每当他在外面遭遇不平事后,回到家中便忍不住要显摆下“自家老爷”的威风。他的外表很新潮,骨子里却很循旧,男权与父权思维早已深入骨髓,更何况东北的老少爷们从来就不在乎娘儿们的感受?

    父亲就像一条浑身长刺、热气腾腾的鱼,小萧红很是惧怕他。母亲唤她上前让父亲抱抱,她却总是习惯性蜷缩进母亲的怀里藏起来,不让父亲看见。张廷举在内心里冷笑连弹:“父女间玩躲猫猫游戏,成何体统?”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萧红六岁那年,她的祖母去世了。祖母离世的那天,披麻戴孝的人们进进出出,个个看起来都是那么忙碌,无人有瑕顾及萧红。大人们都说着同样的话:“走,别挡路,到一边玩去。”萧红懵懵懂懂地走向后花园。她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远。直到走累了,就躺进蒿草丛里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天空变得逐渐阴暗下来,有雨滴跌落在她仰躺的小脸庞上,萧红被惊醒了。她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哦,下雨了。她的心底闪过几丝冰凉,幼稚的内心似乎比脸庞更容易着凉。

    她很想回家取一顶能够遮雨的草帽,却发现后园子里的酱缸上矗立着一顶似乎比她还要高的大草帽。她费力地取下笨重的大草帽,吃力地顶在头上。她迈着蹒跚的步子往家中走去。

    雨越下越大,被雨水淋湿的帽子也越来越重,可是她依然竭尽全力地顶着,毫不松懈地往前走,跌倒了爬起来继续往前走。她想把帽子顶给祖父看看。她想告诉祖父,孙女长大了,能自己找到遮风挡雨的小房子了。她不在乎父亲冷漠的眼光,她只在乎爷爷温暖的关怀。

    小女孩不敢走前门,她害怕在那里碰见父亲。她顶开虚掩的后门,从门缝里硬挤了进去。她四处寻找祖父,她只想早点找到祖父,告诉他孙女变得多么强大。她穿过三五成群的人堆,却没能找到祖父,她焦急地大喊起来:“爷爷!爷爷!”

    当她顶着小房子似的大草帽走进灶房的时候,迎面撞上的不是爷爷,而是父亲。父亲的脸色瞬间铁青,一脚将她踢翻在地,差点滚进了灶垅口的火堆。幸亏几位烧饭阿姨手忙脚快,像抱住断线风筝似的将她拦腰抱住。缸帽子在地上翻滚着,滚出了老远,仿佛只有它才不怕疼!

    小女孩瞪大受惊的眼睛,发现老祖母竟然不睡在炕上,而是睡在一块木板上。

    祖母之死并未给萧红凭添太多记忆,反倒是父亲那一脚飞踹,令她久久难以释怀。

    又过了两年,萧红的母亲不幸染上了虎列拉(鼠疫),在病炕上挣扎几天后也与世长辞了。

    在母亲临死前的三天里,萧红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骑马的医生、坐车的医生都赶了过来。她亲眼听见医生们在隔壁小声议论着“血流则生,不流则亡”,又亲眼目睹了医生们给母亲扎针时那些不流血的针孔,平生第一次那么真真切切地感触到死神的气息就在眼前飘荡。

    她焦虑万分,她惶恐不安,她抚摸着三岁弟弟不晓事的小脑壳,对着空旷的冷风幽幽自语道:“妈妈,妈妈就快没了吗?没了妈妈怎么办?”弟弟不解地仰起脸:“姐,你为啥哭了?你的泪水都落下来打湿我头发了。”萧红扭脸擦去泪滴,拉起弟弟的小手哽咽着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她悄悄摸了摸口袋,母亲给她买的小洋刀还在。不过,如果小洋刀弄丢了,就再也没人给自己买了。她珍惜地握着那片小洋刀,悲伤溢满了眼眶,眼泪情不自禁地再次夺眶而出。

    母亲走了,父亲的脾气也变得更暴躁易怒了。哪怕是偶然打碎一只杯子,也会被他骂到令人发抖的地步。

    父亲为什么会由一头冷漠无情的怪兽变成一头狂躁咆哮的怪兽?小萧红当然想不明白,实际上她也不愿去想明白。父亲只不过是冷漠红尘中的过客,祖父才是为她遮风避雨的港湾。

    事实上,对于张张廷举而言,他又何尝不正承受着一场生命中的狂风暴雨的袭击呢?

    两个孩子的早夭,已然对他的精神造成了一定的刺激;母亲与妻子的相继离世,更是将家庭的重担一下子全压在他一个人身上。他承载着难以承受之重,却找不到任何可以沟通倾诉的对象——情郁于中自然要发之于外,家庭琐屑便往往触他之怒,满腔无处发泄的怒火常常让他暴怒得难以自抑。所以,这个时候,你最好别招惹他,离他越远越妙。

    刚过完亲生母亲的百日忌,父亲便为萧红姐弟俩迎娶了继母梁亚兰进门。

    按理说,有了继母的帮衬,父亲的狂躁脾气总该改一改了吧?非也,非也!萧红再次惊讶地发现,就算是对待刚过门的继母,父亲也是欢喜时便同她说笑,恼怒时也会骂得她一并发抖。渐渐地,继母也变得害怕起父亲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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