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不远处的桥道旁,常年围聚着一群中年男女。他们穿着朴素,往往从早晨聚到傍晚才散去。这样的传统,从我记事起便存在。偶尔一辆面包车停在他们附近,他们就拥挤起来,喊叫着。儿时的我十分好奇,他们整日坐在桥头的台阶上,谈天说地,打牌饮酒,看上去十分舒适。
他们不用工作吗?
我如此问我的父亲,想必世上的大部分父亲都会如此回答。
他们是扒车的,你要好好学习,千万别学他们。
儿时的我无法理解扒车是一种怎样的职业,怎样的谋生手段。
我知道的,他们总在等,等一辆面包车停在桥头。等驾驶座上的人摇下车窗,探出脑袋,喊着要几个工人,做什么活计。谈好价钱,就坐进车里。
所谓扒车,说白了就是散工,做一天挣一天钱。大多雇主都是寻些力工,保洁。活计不多,当天结账。
这一点与如今的“三和大神”很像。
我第一次了解三和大神时,便觉得他们就是桥头扒车的青年版。
三和大神指的是在深圳市三和人才市场寻求工作的年轻人。
之所以被称之为大神,是因为他们大多数过着上一休三的生活,做一天日工,上三天网吧,吃三元一碗的挂逼面,喝一块一瓶的大水。
没钱了就挂逼了,去睡公园,去睡桥洞,或者和其他大神一起抱团取暖。
他们是中国的嬉皮士,他们的生活是颓丧无比的堕落生活。当我写作这段话时,我好像高高在上的评价他们,可我从没体验过那样的生活,我从没睡在过公园的长椅上,从没有全然放纵过自己。
我们大多数人,生活在传统社会的归训下,我们挤破脑袋寻求社会认可,寻求地位,金钱,权利,荣耀,却从来不寻求自我的内心。
我再没有权利评价他们了,我甚至拿不出那么一点勇气去堕落。
我唯一所了解的,不过是,每月的房贷,上下班的地铁,高耸的楼群,寂寞的琼鸟,我是不比大神们自由的,也并不比他们高尚。大多数人是做不了自甘堕落被冠以大神之名的自由人,更多的我们是红色废纸的奴隶。
谁都没有权利,评判他人的生活。
那些站在桥头上的人,他们年轻时也是大神吗?
从青年到暮年,他们就一直生存在桥头上,从我六岁到二十三岁。他们站着,如大召寺终年不断的香火一样,永不熄灭。
每一次经过,我都质问自己,是否有一天,我也会搬着板凳,出现在他们中间。我们长着一样的脸,拥有一样的人生。
我会在某一条陌生的长凳上睡醒吗?
我会争抢着坐进一辆面包车吗?
生命往复轮回,我站在桥头,站在街上,站在河流的底部,我生命里被称之为自由的东西,它无序的生长,它是不用睡醒在床上的,它是不需要佳肴与美酒的,房屋,居所都不需要,它一直如此。
我这么想着,安然的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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