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媚月光 参赛编号：835
寸铁千元征文大赛｜等你的人，就在不远处
艾美看看镜中的自己，眼袋浮肿，双眼无神，紧紧抿住的嘴唇边是两道清晰的法令纹，这个疲惫的中年大妈是自己吗？她不甘心地抓过手边的餐巾纸，擦拭着模糊的玻璃，可是镜中的人两鬓依稀的白发更触目惊心。“唉，真的老了吗？”她沮丧地移开视线，任由心里的失落一点点把她吞没。这场折磨人的婚姻，把她的青春一起带走了。
8年了，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些岁月是怎样从最初冒着粉红泡泡的甜蜜到最后只留下苦涩。她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像要甩开什么似的：“罢了，谁也逃不过命运的安排，难道不是吗？”
（一）
艾美二十岁的时候，到了这个基层医院护理部。那时候，医院里年轻女孩很少，何况她长得眉清目秀，皮肤白皙而且身材苗条。她的出现让很多单身小伙着实暗暗兴奋了一段时间。
那时她总会隔三岔五地收到莫名其妙的来信，要么约她看电影，要么约她吃饭，还有人话里话外打听她的婚恋状态。她感到不胜其烦，但是不知怎么拒绝。毕竟人家为着喜欢才找你啊，这么想着她的心里是有点小小的骄傲的。在全是女生的护校，是没有人会特别关注你的长相的，她向来习惯了平淡与低调。
她不愿意告诉别人，自己在一年以后是要离开这里的。毕业分配的时候，父亲告诉她，先到基层锻炼一年，之后再按计划回到大城市，并且也不用去医院受苦。“女孩子家，压力不要太大。”父亲早为她找好了清闲的单位。
所以，现在她的心飞走了，不在这个充斥着愁眉苦脸的病人和此起彼伏的呻吟的医院，她的未来在更远的地方。所以，她可以抱着隔岸观火一样的心情，看待那些追求者。有时，她甚至觉得这些人执着的有些可笑。
她十分清楚地记得，其中有一个人简直是像牛皮糖一样有韧性。给她写了几十封信，刚开始还会打开看，他的笔迹很潇洒，文笔也不错，可是为着与自己不同路，她始终没有回信。可是来信还是源源不断，可谓不到黄河心不死。后来，她索性就懒得打开了。
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得知这个人是这里一个小学的老师，刚毕业没多久，他的父亲还是那个学校的校长。她心里更是不屑一顾，小学老师从来不在她的恋爱计划中的。
（二）
一年后，她如愿以偿地调回了城市，到了这个环境幽静的园林式的单位。工作相当轻松，只负责档案管理，偶而做一些文书类的事情。清闲的几乎无聊。
那个时候她开始谈恋爱了，她有的是时间考虑恋爱这件事。她的前夫——容，可以说就是她那时候精挑细选的最佳人选。他是税务局的科员，据说前途无量。虽然长得稍微矮了一点，但是有房有车，在她眼里他是完美的，几乎无可挑剔的。
加上他总是那么体贴，陪她逛街、买衣服、送花……她感到作为小女人的满足，她很快沉浸在甜蜜的爱情里了。她开始迷恋这个男人，一心祈祷他能牵她的手，而实际上，也不知道是不是祈祷起作用了，半年后他们就如愿订婚了。
订婚让艾美淡定了很多，他们的关系毫无疑问更进了一步。彼此心照不宣，可是彼此都明白不再满足于只是看个电影，逛个公园了。艾美为更快进入真正的婚姻，经常找机会去他家。
起先总是去他爸妈家吃晚饭，结束后他开车送她回城市那头的家。直到那一次，她生日，为着高兴，她喝多了酒，头痛欲裂，迷迷糊糊地躺在沙发上，昏睡过去。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她完全不记得。只记得早上醒来时，发现自己不在沙发上，而在他的床上。她完全吓醒了，急忙确认被子下自己的身体，万幸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的样子，才松了口气。
可是，另一种担心浮上心来，是自己没有吸引力吗？这么想着，艾美的内心莫名有种淡淡的失落。
那是她第一次在他家过夜，有了这一次，接下去的那次过夜就顺理成章多了。那天他忽然建议去新房子看看，那是他爸妈给他结婚准备好的房子，让艾美看，其中的意思，艾美自然很明白，以后就是她要住的房子了。
她甜甜地笑着答应了，心里有无比的幸福溢出来。新房装修得很优雅，家具也是艾美喜欢的欧式风格。艾美细细地看着每个房间，就想着自己住在里面的样子。心里更觉亲切起来。
新房在十楼，推开阳台的落地窗，窗外万家灯火，而他们就在这幸福的天堂里。美景和美人，他情不自禁地在她身后抱住她，低下头，从她白皙的脖子开始慢慢吻上来。她的心脏像小鹿一样几乎要跳出来。她想拒绝，她想为自己的婚姻坚守住仅有的神秘，可是在他粗重的鼻息中，她头脑迷糊了，她直感到甜腻的空气，挤压得她几乎不能呼吸……她完全地交出了自己。
这之后，艾美看着这个人，觉得举手投足都是十分称心的了。两人之间似乎有种无形的纽带让她觉得，这个人就是自己的亲人。
第二年的春天，他们顺利地在大家的祝福下走进了婚姻。而艾美也如愿生活在那套精致的房子里了。婚后的头两年是飞快的，虽然俩人偶尔也有摩擦，可是那只让俩人的心靠得更近；容就寸步不离地厮守着她，很少有应酬，即使有也会在十点前赶回家，她享受着他的疼爱，她多么满足啊！她深信生活将一直是这样持续下去的。
（三）
可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渐渐觉得家里的空落了。他们一直不曾怀上孩子。艾美不知道是出了什么问题，她担着心，就自己偷偷去医院检查，经过那些冰冷的器械在体内的好一阵翻腾，医生告诉她一切正常。那一刻她找回来一些心安，孩子迟早会有的或许只是时候未到吧？
可是医生的一句话，让她的心又收紧了：“不一定全是女方的原因，男方也有可能引起不孕的，还是有必要让你丈夫也检查的。”艾美不愿意相信那是真的，容那么想要孩子，如果真是那样，他该会多难过啊？
因为有心事，她坐立不安，那天晚饭后她实在忍不住还是提起了这个话题。听到她的请求，他斜睨着她，一脸不屑地嘲笑她太多心，自己绝对不会有问题。
艾美不知道为什么他那么自信，“可是总得查查才放心吧？就算体检好了，就去查一次吧？”她几乎哀求地说。见他没有回答，她拿出自己上次的检验报告，上面白纸黑字写着她一切正常。那时他的眉头渐渐皱起来，眼神中有一丝忧虑一闪而过，他不再拒绝。
拿到报告的那天，他情绪低落，那张薄薄的纸就放在桌上，像个炸弹一样让人不敢靠近。艾美的心里全是不好的预感，她迟疑地拿起它。看到上面赫然写着“弱精症”，她所有的疑惑都有了答案。
容呆呆地坐着，对她的安慰话没有任何反应。她只觉得心痛、不安。她甚至有些后悔让他去检查。
这之后，他开始酗酒，每天醉醺醺地回来总是半夜。这样灰暗的日子过了没有多久。终于他撑不住了，那天晚上突然开始高烧，第二天全身皮肤泛黄，连眼白也变黄了，艾美直担心他是否得了肝炎，急忙送去医院，检查结果证实是乙肝，他的自暴自弃弄垮了自己的身体。他想用这副赢弱的身躯对抗命运的不公，是多么愚蠢。
之后，就在医院隔离了一个月，出院时他整个人变得形销骨立，不仅身体似乎整个人都是空的。
接下来的日子，在艾美的记忆中没有颜色。每天机只是械地给他熬中药，那些曾经让她那么喜爱的房间里，一年四季就漂满着奇怪的药草味了，令人作呕。为着传染的缘故，他的饮食需要与家人分开，艾美总要准备好他专用的消毒过的碗筷，使用后还要反复冲洗消毒，每天重复着这些事的时候，艾美的内心的绝望一点点漫上来。
也为着传染的缘故，艾美与他不再有肌肤接触，艾美搬到了隔壁房间睡了。
可是，这样的日子不是一个正当妙龄的女子应该过的啊！艾美在无数个夜晚，睁着哭干了眼泪的眼睛，看着窗外渐渐露出黎明的白光，她觉得日子长得没有尽头。
在这些漫长的日子里，她有过一次除前夫以外的感情，那是她单位的同事，并不起眼的一个人，年纪比她还小几岁，可是为着内心的空虚，她和他纠缠在了一起。
那些时光虽然见不得人，但是该是她灰暗生活中唯一的一抹亮色了。可是也没持续多久，纸是包不住火的，这事传到了前夫的耳朵里。那天，他大发雷霆。这个可怜的男人，自尊受到伤害后，情绪几近发狂。摔一切手边可以抓到的东西，掐住艾美的脖子差点使她窒息。
艾美没有辩解，也没有哭泣。她唯一的请求就是离婚，她什么都不要。可是气急败坏的他指着她的鼻子，骂她痴心妄想，你这么不要脸，我还要成全你不成？这个不幸的男人，决定要让女人和他一起不幸了。
就这样，这段形同虚设的婚姻，在同一屋檐下不可思议地又持续了几年。直到这个男人的身体逐渐恢复，他又有能力渴望过正常人的生活了。他才想起放艾美一条生路，大笔一挥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
艾美如释重负，不管怎样，她终于离开了那套满是药味的房子，她满身疲惫地回到了单身的生活里了。世上真有轮回一说吗？经历了这么多，回到原点，可是一切似乎已全然不同了。
（四）
上个月，她有事去原来的医院。经过那个陌生又熟悉的逼仄的街市，她有些恍惚。似乎自己还是十几年前的那个天真纯洁的女孩，一切的过往只是做了个梦，梦醒了自己依旧二十岁的样子。
有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从发着呆的她的对面走来，她以为会擦身而过，可是他却站下了，直呼她的名字，问她是否记得他？艾美一脸茫然，他用手推了一下眼镜，有点羞涩地说，“还记得以前我给你写过那么多的信吗？虽然你一封都没有回……”
艾美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原来是他？！她心虚地躲闪着视线，那些信早就被她付之一炬了。他似乎早就明白似的，自嘲地聊起往事，并为自己的鲁莽道歉。接着他诚恳地邀请她：“可以去不远的咖啡屋小坐一会儿吗？”
在咖啡屋，几乎都是他在说，就好像积攒了一辈子的话要向她倾诉。他说到自己仓促的婚姻，说到三年后因为妻子出轨而结束，现在留下儿子跟着他过。她看到他眼中不时掠过的伤痛，艾美却感到一种久违的踏实，自己不也是这样吗？经历过、也痛苦过。
分手的时候，他又一次道歉，“耽搁你这么久，你老公不会介意吧？”她垂下眼睑，轻轻地说了句：“我也离婚了。”他有些尴尬，只是瞬间，很快他掩饰不住地笑起来，这一次他直接问她可以留下联系方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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