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曼从捐卵公司出来,街灯已经亮了。此时正是下班高峰,长长的车流如缓慢流淌的水银,闪耀着苍白的光。
路曼的脑子有些乱,捐卵公司胖女人说的那番话一直回绕在路曼的脑海里。她想到远在千里之外的父亲还在受着病痛的折磨,忽然感觉没有填那张入职表格,是罪恶的。
包里的手机响了,是海锐。海锐说话的声音永远那么中气十足,带着些山东味儿,充满了乐呵呵的力量。海锐说,老婆你到哪儿了,我炖了冬瓜排骨汤等你回来喝。海锐的这个电话,让路曼感到刚才的想法也是罪恶的。
虽然没有捐卵,路曼感觉自己已经做下了对不起海锐的事情。路曼坐在地铁上,看到旁边一个看起来像是公司管理人员的中年男人睡着了,手包半握着,离路曼的手很近,鼓鼓囊囊的,看起来像是装了三四捆大钞的轮廓。如果那个包是我的就好了,路曼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正好听到音箱里传来到站的甜美女声,地铁的门开了,路曼逃也似的冲出了地铁的门。
路曼一直感觉海锐爱自己更多一些,无论是生活上,还是精神上。路曼从没有跟海锐说过我爱你三个字,而海锐却经常说。路曼的性格可以说是有些孤僻的,她从不愿意与不相干的人多说一句话,更不愿再不相干的事情上说一句话。而海锐却很开朗,话很多,还喜欢管闲事,路曼就是他管闲事认识的。
海锐这个人身上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与这个社会有点格格不入,却又是很珍贵的东西。那就是正义感。这让时常有点小自私小坏心思的路曼感觉自己很不堪。
比如,路曼一直认为海锐那天在餐馆为自己打抱不平是另有目的,她认为海锐就是想泡她才会替他出头,否则哪有人吃饱了撑得去多管闲事。后来她问海锐什么时候喜欢上自己的,海锐却说是在认识了她两个月以后。
还有,在大街上,每次碰到那些缺胳膊少腿的乞丐,或是抱着孩子的妇女要钱的,海锐都要拍下了发到网上,每次路曼都悄声说别拍别拍,硬拉着他离开,然后心惊肉跳的左右看有没有跟踪他们。海锐笑她她胆小,说或许这些孩子都被拐来的,我这拍下来,有可能挽救了一个家庭,如果人人都惧怕,那这个社会就没有光明了。
海锐这样的男人,太脚踏实地了,太真诚了,太有正义感了,长得还高,1米85的山东大汉,脸膛黑了点,但牙白,勤奋又上进。这是好多母亲心中好女婿的形象。但路曼没有母亲,她不知道如果母亲还活着,海锐算不算她心中的好女婿。要说家庭,倒也门当户对,都是农村出来的。
路曼和别的女孩不一样,别的女孩谈恋爱了,让男友给买这买那,理所当然。路曼不这样想,只要还没结婚,就不能不分彼此。海锐只要给她买东西,她就会根据同样的价格也给海锐买一样。比如租这个地下室的房租,路曼也是要求一个交一个月的。这件事情海锐颇有不满,说一个大男人让老婆住这样的地方,还让老婆出钱,太不像话了。
路曼的这些行为,海锐虽不满,却拗不过她,只是认为这是路曼性格独立的表现,反而更爱她了。
海锐偷偷的给家里打钱,路曼虽然没有挑明,但心里默默记着这笔情,想着下个月发了工资也给他上大学的弟弟打些生活费过去。
路曼对海锐的爱是慢热了些,但也是在与日俱增的。如果路玉顺没有得肾病,路曼会和海锐很顺利的发展到结婚生子。三个月前,海锐提出同居,路曼同意了,这就说明路曼的内心对海锐在未来会成为她的丈夫是确定的。
做代孕妈妈一年可以赚18万的事情一直盘旋再路曼心中,对这件事情,她本能上是拒绝的,具体也体现在了她的做法上,比方说那天她没有签那份入职协议。
但是她这些天,一直被这18万占据了脑海,她感觉她在剥夺父亲多活几年的权利,她在推脱做女儿的义务和责任。
十二月份的时候,路曼又回老家了一趟。路玉顺的身体比两个月前消瘦了很多,整个人走起路来有些飘晃。二曼说,父亲还是闲不住,但是干一点活就气喘。路曼去了趟县医院,问刘医生肾源的事情,刘医生说还需要等,这说不准,说有就有,但是钱一定要提前准备好,到时能及时去做。
从老家回来,路曼做了个梦,肾源已经找到了,就是没钱换,结果路玉顺就死了。梦中二曼嚎啕大哭,骂她自私,明明有机会让爸爸再多活几年,享几年福的,就是因为不愿去做代孕,让父亲就这么痛苦地走了,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路曼从梦中醒来眼泪还挂在眼角,心里的悔恨仍能清晰感觉到。
路曼决定要和海锐分手时才发现自己已经爱的他很深了。
她想起北京年的冬天出奇的冷。路曼和海锐的地下里没有暖气,尽管盖了两床6斤的丝绵被,被窝里塞了两个暖睡袋,路曼的手和脚总是冰冷的,海锐就路曼的脚抱在怀里一夜捂到天亮。她想起海锐知道她的胃不好,每天早晨上班前天不亮就起床给她熬粥。她想起她不开心时,海锐闪着大白牙,用他山东味的普通话中气十足地讲笑话逗她开心。她想起他们刚在一起时,他捧着她的脸跟她说,五年之内,一定在北京给她买上房子,到时再生两个孩子,下了班,家里有老婆孩子热炕头,那个美哟......
路曼想得越多眼泪流得越凶,透过眼泪,路曼看着手机屏幕上编辑好的那几个字模糊不清,心里头刀绞一样,闭上眼睛,点了发送键。
十秒钟后,路曼的手机响了,是海锐,路曼那消息是你发的吗?你要跟我分手,你逗我玩的吧?
路曼强忍着眼眶里的泪水,冷冷地说,你知道的,我从来不逗人玩。
那边沉默了两秒,路曼你怎么了,你现在在哪儿......
我喜欢上别人了,他很有钱。路曼硬着心打断了海锐,说起狠话来连自己都吓了一跳,但耐不住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路曼把手机拿远,擦干眼泪,吸了吸鼻子,稳定了情绪,才把手机拿到耳边,海锐已经把电话挂了。
路曼知道海锐此刻一定是往住处赶,他会找到她,然后当面问清。她太了解海锐的性格了。
路曼叹了一口气,关了手机,站起身,环视了一圈这间小屋,这间给了她爱情甘美,给了她此生最美好回忆的小屋。良久,弯身从角落拉起拉杆箱,打开门,走了出去。和海锐所有的一切,将在门关上的那一刻,永远留在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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