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家堡，村里的人穷的只剩下孩子了。计划生育也阻止不了他们生孩子的热情，尤其是生男孩的热情。宁愿被罚，也要生个儿子。有的女人一连生了六个女儿都快五十了还要继续生，不生出男孩誓不罢休。
所以路曼的观念里，生孩子是上天赋予女人最廉价的一个功能。当她从网上看到中国目前每8对夫妻就有一对生不出孩子时，路曼惊愕不已。
黑暗中，身旁的海锐呼吸平稳有序，路曼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想了很久也睡不着，恍惚中她发现自己处于一条黑暗狭窄的隧道中，她伸开两臂，很容易就触摸到两边的墙，奇怪的是墙是软的，脚底下也像海绵一样软，路曼一步一步向前摸索着，心中正奇怪这是哪里，忽然前面射过来一束刺眼的光，路曼猛地眯起眼睛，等适应了光线时，惊恐地看到，前方隧道中一个个巨大的圆球呼啸着向她滚来......
一个激灵路曼猛地睁开眼睛，发现台灯亮着，海锐正忙着把尖叫的电水壶关掉，时间刚六点整。
路曼捂着砰砰跳的胸口，半天才平复下来。见路曼一脸惊慌，额头上都是汗，海锐知道她做了噩梦了，拧了条毛巾给她。路曼接过毛巾发现是温的。
下午，手机响了，路曼拿出一看，是二曼，一个星期前才通过话，难道爸爸有事？路曼赶紧跑到一角，颤抖着划开通话键：“二曼，咱爸不好吗？”
那头二曼的声音传来：“姐，咱爸好，我就是想问你一件事，上个星期你不是刚打钱过来吗，怎么又打了？”
“没有啊，还是上星期打的那两千块啊。”
“那不对啊，我刚去邮局取钱，发现里面的余额又多了两千呢！”路曼惊讶的同时，立刻知道了是谁，因为除了海锐，再也没有别人会这样帮她。
路曼一次遇到海锐，是大四那年暑假。
那时，路曼在一家小餐厅打短工，一天中午，吃饭的人特别多，路曼端盘子上菜时，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从她身边跑过，路曼为了侧身躲闪这个小孩，没成想被跟着男孩小跑过来的孩子妈妈撞上了，右手一盘京酱肉丝都蹭在了女顾客的白衣服上，尽管路曼赔礼又道歉，还答应赔她洗衣服的钱，可是那个女的仍不依不饶，说她这件衣服刚花了一千五买的，让路曼赔她衣服钱。
路曼在这里打工一个月才一千五，然而餐厅经理为了息事宁人，让路曼答应顾客的要求。路曼使劲忍着委屈的眼泪不让往下掉，正想自认倒霉时，海锐出现了。
“这位姐姐，能听我说几句吗？”海锐的声音中气很足，竟然盖过了餐厅的嘈杂。
“关你屁事！你算老几啊，别瞎管闲事！”女人眼看着赔款要拿到了，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心里的不快都反应在脸上。旁边的那个五六岁的孩子也跟着学舌：“关你屁事!"说完就哈哈笑个不停。
“虽然这件事跟我没关系，但跟你的孩子有关系。这件事其实起因在你的孩子，你的孩子一直在餐厅里四处奔跑大闹，服务员为了躲避你的孩子才没注意到你。如果你认为我说有出入，你可以找这里的经理看摄像头。作为孩子母亲，有责任在公共场合监管好自己的孩子，更有责任为孩子做好表率。所以这件事情双方都有责任。还有您的衣服至于到底是多少钱您自己心里有数，我们大家也不是睁眼瞎。”一席话说的那个女人干张嘴愣在那里。最后，那个女人气冲冲地拿着100块钱拉着孩子走了。
就这样，他们认识了。
路曼没想到海锐竟然是他的校友，已经毕业两年了，在一家合资企业上班。老家是山东的。路曼知道海锐的名字时，笑了：“别说你还真的像海瑞一样，给我断了一桩冤案。”
路曼有时特别感激海锐，这个男孩让她体会到了爱情的甘美，让她不再一个人形单影只独来独往，偌大的北京，她的心因为他有了安息之处。这次他默默地给父亲打钱，让她感动又愧疚。
但父亲的事情说到底是她这个做女儿的责任和义务。肾源在寻找着，如果找到没有钱换，机会就错过了，先把钱准备好是目前最先要做的。
这天，海锐加班，微信来说等到很晚才能回来，让路曼先睡，不要等他。路曼坐在床上，握着手机，把一串号码输了进去，想了十秒，按下了拨通键，那是一家捐卵公司的咨询电话。
路曼感觉到女人的眼神像X光线一样，在自己身上来回扫射好几遍了。眼前这个水桶腰女人与路曼在电话中听到的声音完全不符合。
女人四十多岁的样子，整个人看起来像个椭圆的球，脸上的粉厚的像贴了张面具，两条粗黑的眉毛如两条灵活的肉虫子，随着女人嘴巴的一开一合上下蠕动。女人的声音却甜得像个女娃娃，路曼一度怀疑这个女人根据一个录制好的声音在对口型。
妹妹，你这个条件捐卵只能5000块哦！
“不是说好五万吗？”路曼一听女人这样说，顿时感觉不对劲。
“确实有五万的，那是学历得是清华北大，身高170以上哦。”女人说这话时用眼神又朝路曼身上上下一扫，那意思是条件摆着呢。
路曼感觉受了愚弄，心中的怒气顿时升起：“大姐，您电话里可不是这样说的！你没说限制条件啊，你说只要过来，包路费和食宿......“
“但我也没说不限制啊？你看看啊，你捐卵，就像卖东西，东西也得分个好次是吧？人家想要生一个漂亮帅气的孩子，要用一个卵子，不得看捐卵志愿者的相貌身高啊？还有，人家想要以后孩子聪明，智商高，肯定要要求捐卵的人学历越高越好啊！有好的基因价格才会高啊！妹妹你呢，学历虽然是个本科，不是名牌大学的吧？你身高明显没有170吧？还有你的长相，虽说不丑，但也不是最漂亮的那种嘛！”
胖女人一番话说得路曼心中屈辱不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欲起身离开，听见胖女人又开口了：“妹妹，我看你也是老实孩子，肯定是遇到难处了急用钱了才来的吧？”
路曼眼睛看着别的地方，没说话，算是默认。
“我跟你说，在我们这里，还有一种能赚大钱的方法。只要一年，18万轻轻松松到手！”
路曼听到十八万，想到这个数字和换肾的数字相差不远了。
胖女人会察言观色，看到路曼的表情变化，继续说：“就是那些想要孩子却不能生的夫妻，就想借用别人的肚子十月怀胎生下自己的孩子，你想啊，只要十个月，什么活都不用干，还有专门人伺候着，18万就到手了，抵得上出去打工好几年的收入呢！”
路曼在网上看到过代孕妈妈的事情，但没想到酬劳这么高，但一想到要让一个孩子在自己的子宫里长大，生出来，人家给钱抱走，心里感觉特别别扭，这不是生孩子卖吗？和人贩子有什么区别啊！何况，自己还没有结婚呢，对不起海锐啊，绝对不行！
看路曼转身要走，胖女人又说：“妹子，其实这个不丢人，又不用跟人家睡觉，就是把一个胚胎放你子宫里长成一个孩子。再说这孩子跟你也没有啥关系。主要是人家雇主给的钱多啊！妹妹你不是急用钱吗，哪找这个路子去啊”胖女人一边说，一边把一张表格放在路曼面前，示意让她填，填好了就可以等着赚那18万块钱了。
“哦，不用了，我不当代孕妈妈。我还没结婚呢！”路曼赶紧说，站起身要离去。
胖女人见路曼要走，又拦住路曼极力劝说，举了很多例子，还说有一个村子的妇女都在做这个，其中也有没结婚的，还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结了婚没钱还不是过不下去，有钱才能有一切啊啊等等，见女人这么热情，路曼不好强行离开，也一直没有填表格。
胖女人极尽所能也没能打动路曼做代孕妈妈，有点气急败坏，脸色难看的像挂了一层盐的茄子，只好让路曼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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