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遇

慧娘扶着姑奶，跟在大和尚身后，绕到后院，院门口站着另外一个小沙弥迎他们。
和尚对着慧娘三人念了佛号后，说：“你们跟着净善去吧！不要出这个院子就可以了，明天叫净善带你们出去便是。”
慧娘连忙问：“麻烦问，大和尚法号，日后好回寺院来道谢收留之恩！”
大和尚笑着说：“小号智空，不用谢了，小施主诚心向佛即可！”
慧娘带着姑奶和柱儿，再三道谢后，目送智空离开，才跟着净善进了小院。
净善十来岁的样子，圆头圆脑，天生一幅笑模样。
小院子里有一间厢房，净善指了指那间厢房说：“三位施主，你们今天晚上就住这里！”
净善又指了指外的几个大水缸，说：“缸里的水，你们也尽可以用，等会儿我去给你们拿些斋饭来。”
净善离开前，突然做出一个很严肃的样子，向他们施了礼，口念：“阿弥陀佛”转身离开。
柴房其实是一间略宽敞的厢室，共两室，室内墙边堆满码齐整柴草、各种生火做饭的物什，安排的井然有序。
两个居室里各有一张小床，还有些生活用品，一看就是值夜的小和尚用的。想必，那个叫净善的小和尚，今天可能是要在这里值夜的。
柱儿找了两个盆，稍擦了擦，便去打水，顺便再烧点热水。
慧娘扶姑奶在床边坐下。姑奶到底年纪大了，累得筋疲力尽，脸色越发的不好。
柱儿正在院里的灶上烧水，净善吃力的提着一个食盒进来。
柱儿忙帮忙接过，送到屋里。
净善一本正经学着大和尚的样子说：“三位施主，斋饭吃完，食盒就放这里，明天我再来。三位施主好好休息，小僧告辞了！”
慧娘送净善出去，又再三表示感谢。
三人洗漱好，都将身上那套破衣烂衫换下来，慧娘还是男子打扮，只是皮肤不似刚从村里逃出来那会儿那么黑了。
打开食盒一看，一碟豆腐、一碟江豆、一碟小油菜还有三大碗米饭。饭菜做的并不精致，却很实惠。
慧娘高兴坏了，对姑奶说：“姑奶，我们有米饭吃了！”
三人高高兴兴美餐了一顿。
慧娘对姑奶和柱儿说：“明日，我们进了都城，我们先寻一处便宜的房子租下来，先落个脚，再做打算。”
柱儿问慧娘：“我们……要在这里住多久。”
慧娘皱着眉，想了想，说：“最少要住一年，今年是灾年，兵乱一时半会儿完不了，我们只能等了。”
柱儿一脸的崇拜说：“慧娘，你懂得真多！”
慧娘脸一抽，尴尬的笑了笑。
等柱儿回屋睡下，姑奶悄悄地问慧娘：“都是你阿爹告诉你的？他说的这么清楚吗？”
慧娘“嗯”了一声，说：“自阿娘去了，阿爹时常愁眉苦脸，阿爹去的前一晚，他一直拉着我的手，说‘灾必起乱，乱必有祸，避乡野，不如藏都城，毕，再返乡。’”
姑奶又问：“只说了这些？”
慧娘没有回话，闭目睡觉。
天刚刚蒙蒙亮，慧娘就醒了，叫起姑奶和柱儿，准备收拾好就走，正在收拾包袱时，门响。
慧娘打开门，见净善手托着一个小包裹，笑嘻嘻地站在门口。
净善看到来开门的慧娘眼前一亮，说：“原来你这么俊秀呀，昨天都没看出来。”
慧娘被净善这么一夸，脸一红，马上也调侃净善说：“你也是个很可爱的小和尚呀！”
这回轮到净善脸红，他低头念了声“阿弥陀佛”后，说：“施主，这是早饭，你们带到路上吃吧，天快亮了，我们不好久留你们。”
慧娘拱了拱手，说：“多谢小师父，麻烦小师父告诉智空师父，我们祖孙三人万分感谢，来日，必当再上门感谢！”
净善将小包裹递到慧娘手上说：“小施主不必客气，阿弥陀佛！”
慧娘扶起姑奶，柱儿背着包袱，跟着净善出了寺庙。
净善将他们送到寺外，净善又指了指都城的方向，说：“进都城，大概要一个时辰，三位施主有缘再见！”
净善向他们行了礼后，关上门。
柱儿在姑奶身前蹲下，说：“奶，我背你，咱们快点。”
柱儿背着姑奶，慧娘紧跟在身后，这样一路走来，很快就到了都城。
进了城门，他们三人初来乍道，两眼一抹黑，东西南北都找不到。
想来想去，慧娘又找间茶铺打听，进门先拱手，“大娘，我们是从外乡来的，想找间客栈落脚，不知道附近哪里有便宜些的。”
茶铺老媪见是一个面貌俊秀的小郎君，也不答话，只说：“要不要吃碗茶，歇歇脚呀！”
慧娘只得说：“多谢大娘，我们想找间客栈……”
那老媪有些失望地说：“往前，转东，就有了。”
慧娘道了声多谢，拉上柱儿就走了。
都城不比南元，处处繁华，人潮密集，店铺毗邻，还有很多慧娘没有见过的小玩意儿。
姑奶虽然看不见，却听得见，进城后，沿着商街一路行来，人声嘈杂，不由地叹了一句：“都城这般繁华，谁能想到，城外全是兵患、兵匪呢。”
慧娘一路走，一路打听，终于看到一间客栈。
门口的伙计，见三人风尘仆仆，穿着也不像是有钱人的样子。
慧娘进门，拱了拱手，说：“我们要两间便宜些房间，麻烦小哥！”
伙计问慧娘：“三位可要餐食。”
慧娘摇头说不用，伙计一脸的不悦，懒懒地引他们到掌柜处，说明他们的需求，转身又去门口站着。
掌柜倒是一副和睦的样子，算盘一打，问：“客官准备住多长时间。”
慧娘说：“先订三天的，如果提前退房，钱是按天数退吗？”
掌柜眉头微蹙一下，说：“当然。”
慧娘办好入住，二小引他们三个找到客栈最里面，角落里的两间房间。
慧娘一看，觉得还行，吩咐小二打两盆热水来，就关上了门。
慧娘三人，住下后，姑奶说：“慧娘下一步，我们怎么办呐！”
慧娘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找房子，我还是织锦卖，不过等会儿，我要去铺子里看看，都城要的锦和南元的是不是一样。”
姑奶叹了口气，说：“我现在倒成了拖累！”
慧娘嗔怪地说：“您快别胡说，如果不是您，我们在路上死好几回了。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您可是我的宝贝呢。”
姑奶被哄得，开心地嘴一咧，说：“你呀，就是嘴乖巧。”
慧娘最后在东城城郊聘一个院子，这里是都城几个近郊最便宜的一块地方，很多从外乡逃来都城的人，都在此处落脚。
慧娘聘下房子后，和柱儿两人，先把院子里里外外打扫一遍。
夜里，慧娘叫柱儿去院子里守着，别叫外人靠近。
她躲在里间，将腰带解下，把裹在腰带里的银钱倒了出来。串了串，有两贯铜钱，还有一块一两一分的银子。
姑奶摸了摸后，大吃了一惊，说：“你怎得存了这么多钱？”
慧娘得意地说：“您还嫌我扣吗？”
姑奶说：“我的老天爷，你这小妮子倒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些准备的呀！”
慧娘半晌，声音低低的说：“从我上织机开始的。起先，只是一分一分的存，后来才存的多了起来。”
姑奶疑惑的说：“这也是你阿爹教你的？！”
慧娘点点头，说：“啊！”
慧娘恢复小娘子的打扮，叫柱儿陪着，去租了一台织机回来。
柱儿在码头找了份船工活儿，一个月回来一趟，其余时间都在船坞干活。
都城的布庄、绣坊，要的布料和花样果然和南元不一样，活儿要求的更精细，花样更繁富些。但是，都城会织暗纹锦段的人很少，每一匹的价格比南元高出两成都不止。
慧娘起初，四处打听行情后，才带上自己的小样片去给商家看。
慧娘来了都城才知道，原来可以先拿订金后交货，心里一直暗叫：以前在南元，真吃亏。
交完第一次锦后，慧娘数了数手上的银钱，比在南元还有余。
晚上，慧娘对姑奶说：“姑奶，下次庙会，我们去寺庙里给大和尚道谢去吧。”
姑奶本就是一个喜欢求神拜佛的人，一听立即答应。
庙会当天一早，慧娘去车行，租了头驴，驮上姑奶向寺庙出发。
一路走，一路玩，他们俩人走了两个多时辰才到。
因是庙会，寺门大开，进进出出香客络绎不绝。
慧娘走到一位知客面前，福了福：“请问，智空师父在不在，我前段时候受了他的恩惠，今天特意前来感谢。”
知事一听，乐呵呵地说：“智空师父在前殿呢，女施主尽管去便是。”
慧娘又福了福，扶着姑奶往前殿去。
从正门看，寺庙雄伟，楼阁高耸，林深花茂，慧娘觉得自己眼睛都不够看了。她一边走，一边指着寺庙各处讲给姑奶听，声音清脆，语调又有南元独特的尾音，越发显得悦耳动听。
走进正殿，一排三座大佛端坐其中，十八罗汉分列两排，个个神态逼真。
慧娘看见，智空和尚第着袈裟，手里拿串佛珠，站在香案旁，招待前来礼佛的善男信女。
慧娘立即走上前，福了一福，打个招呼：“智空师父！”
智空一时没认出来，问“女施主……”
慧娘说：“智空师父，我和我姑奶特意前来，感谢您收留之恩，进点香油钱。”
智空不记得自己收留过小娘子呀，一脸困惑地看着慧娘。
慧娘笑了笑，说：“二个月前，祖孙三个乞丐，柴房！”
智空这才想起来，指着慧娘说：“你是个小娘子？！”
慧娘点点头。
智空口念佛号，直说：“善哉！善哉！”
姑奶一脸虔诚，手托钱袋，说：“师父，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感恩您的收留。”
智空收下，说：“两位女施主，我给你们上份香吧，等会儿叫净善带两位四处走走。”
姑奶说：“我是走不动了，师父什么时候讲经，老太婆想听一听。”
智空说：“您先去偏殿饮盏茶，开始讲经了，我叫人请您出来吧。”
慧娘扶着姑奶往偏殿走。偏殿供香客休息、饮茶的厢房分了两边，一侧是男香客，一侧是女香客。
慧娘对听经兴趣不大，对净善说：“小师父，你带我四处逛逛可好。”
净善施了个礼，一脸严肃的说：“女施主，请随小僧来。”说完在前面引路。
净善带着慧娘，一路走一路解说，仿佛不认识她一样。慧娘看他圆圆的小脸，故做严肃的样子，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净善皱着眉头，不悦的说：“女施主！”
慧娘像变术法一样，变出一块糖糕递到净善面前，说：“小师父，吃块糖糕吧！”
净善立即想去拿，又想到她扮男装骗自己，又想到自己是个小沙弥，不能吃寺外的东西。但那糖糕香气扑鼻，甜滋滋地味道直窜上头，诱得自己佛心不稳，天人交战。
慧娘见小和尚脸上的表情精彩的像唱了一出戏，拿油纸包好，塞进净善手里，说：“这是在素斋买的，可贵了，我自己都舍不得吃，送你一块，快拿着。”
净善一个劲地道谢，笑嘻嘻地说：“谢谢女施主。”
慧娘拍拍手，说：“走吧，带我四处看看。”
逛到后院，净善指着不远处的亭子说：“这里是好多贵人娘子喜欢待的地方，你去那里坐坐，我给你拿壶茶来。”
慧娘听了，觉得主意不错，信步走了过去。
小亭有八个角，每个角都挂了个佛铃，风吹铃响。
亭下是一池荷叶、荷花，可惜这个季节，荷叶枯了，一两个莲蓬耷拉着脑袋立在池塘远处。池塘中央有几块露出水面的山石，几只龟趴在石头上，仰着头晒太阳。池塘里的鱼很肥美，偶尔跃出水面。
慧娘歪坐在栏杆处，趴在杆上，看池里的鱼和远处的龟。
“慧娘？！”一个声音轻轻地唤了一声。
“是你吗，慧娘！”
慧娘慢慢转过头，看到刘小郎站在亭子外面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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