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蚊子哼哼哼,两只蚊子嗡嗡嗡,三只蚊子……我打不死你丫的!
名贱且身轻,遇炎凉,起恶憎,尖尖小口如锋刃。
娇声夜摆迷魂阵,好无情,吮精血,犹自假惺惺。
——明 佚名《檄蚊》
蚊子怕是世界上最讨人厌的生物了吧,“众繁炽而无数,动群声而成雷,肆惨毒于有生,及餐肤以疗饥。妨农工于南田,废女工于机杼。”(晋 傅选《蚊赋》)从古至今,从南到北,从各个行业到各个年龄,任谁见了蚊子那磨牙吮血、张扬跋扈、嚣张可恶的嘴脸,都恨不得将之碎尸万段、挫骨扬灰,诛之而后快。
一到夏天,蚊子集结而来,小小的躯体里蕴藏着大大的能量,叮得人抱头鼠窜、遍体鳞伤,恁你绞尽脑汁讨伐它,当你关了灯刚进入梦乡不久,耳畔又会传来熟悉的旋律——让我把你的血,带回我的家,给你的悲伤你独自留下。
想要吸我血,瞎了你眼窝。舀不尽的水,扑不灭的火。你要生存,你要好好过,于是你奋起反抗,愤怒地想要将之曝于光明之下乱拍打死。可是开了灯,什么都没有,仿佛黑夜里的一场梦魇。黑夜给了你黑色的眼睛,你听得见蚊子却打不到黑暗中的它。
于是,磨人的小妖精们三五成群,又轰轰然来袭。暗中君子少斯文,舔血轮番当点心。你恨得咬牙切齿,反手就是一巴掌,脸被自己打得生疼,还没等你做完最后的验证,一波还未平息,一波又来侵袭,那清脆的啪声夜夜不曾停歇。
恨杀咬人精,嘴儿尖,身子轻。生来害的是撩人病。
我恰才晚醒,他百般作声。口儿到处胭脂噌。
最无情,尝啖滋味,又向别人哼。
——明 陌花馆主人《黄莺儿•咏蚊》
天蒙蒙亮,你挠搔着全身上下此起彼伏的阵阵痒意,佝偻着背寻找犯罪的身影一无所获,脸上哭唧唧,心里mmp。天天被蚊子压榨血液,镜子里的你眼圈发黑,一脸疲倦,白瞎了最近恶补的面膜、胶原、维生素C……愤怒的你暗暗发誓,今晚,就是你们的忌日。
然而,蚊子的忌日没等到,等来的却是蚊子们越发蹬鼻子上脸的嚣张,得寸进尺的蚊子越发肆无忌惮地与你周旋,你在明,它在暗,你拿它们根本没办法。
于是,你找来了灭蚊的一百种方法,势必要将这恼人的小东西们赶尽杀绝。
最直截了当的方法就是拍死它!
性命博膏血,人间尔最愚,噆肤凭利喙,反掌陨微躯。——清单斗南《咏蚊》
小小丑物岂是人的对手?一巴掌就能要尔性命。此法的要诀是速度,看见一只蚊子紧紧盯着它,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迅速出击,将它在实施犯罪之前消灭得干干净净。
然而还未实施犯罪的蚊子身体轻速度快,一般情况下,还没等你拍下去,蚊子已然得风声而走,完全不给你下手的机会,最后的结果往往是“误愤自批颊,怅望空徘徊”(清 袁枚),拍死它的几率几乎为零,为了拍死它而误伤自己的几率倒十有八九,令人徒增烦恼。
而且,蚊子一般咬你在暗处、在黑夜,徒手拍蚊,收效甚微。因此,为了消灭敌人,只好做出些牺牲。先使出一招诱敌深入,故意露出半截子白花花的臂膀,撩起帷帐甩开帕子对着蚊子抛媚眼:“客官,这边请。”不一会儿,就会有猥琐的东西闯进来了。它目光灼灼,饥渴难耐,冲向那半截白花花的臂膀猛扎下去。这时候,权且不拍死它,太便宜这吸血的畜生了。或者你紧绷肱二头肌,肌肉的紧绷会使皮肤也紧绷,致使这畜生的嘴插在搜刮来的鲜血里拔不出来,然后让它在贪婪和不仁中痛苦地死去。
或者你轻松抓住它,我为刀俎,蚊为鱼肉,将它曝光在熊熊烈日之下,在它的肚脐点上火,模仿董卓死后被做成夜明灯的样子做一盏警示灯,杀一儆百,让其它蚊子好好看看它的下场。
然而这种带有血腥色彩且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还是不太提倡的,毕竟,被它咬过的地方奇痒无比!
于是,你找到了文艺点的方法。
夏蚊成雷,私拟作群鹤舞空,心之所向,则或千或百,果然鹤也。昂首观之,项为之强。又留蚊于素帐中,徐喷以烟,使其冲烟飞鸣,作青云白鹤观,果如鹤唳云端,怡然称快。——清 沈复《童趣》
肉袒诱蚊进帐,然后飞速出帷,你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蚊香,置火于端,其烟勃郁,左麾右旋,绕床数匝,再塞进帐子,然后就可以欣赏一群嗷嗷待哺的蚊子进而无肉可吃拼命想冲出蚊帐不得,退而命悬一线被烟雾熏得七荤八素生无可恋的优美意境了。
再或者祭出神器“翠纱之帱”,将蚊帐密封得严严实实不留一个死角,使饥蚊嗡嗡哄哄嗯嗯哼哼红红火火恍恍惚惚就是进不来,然后就可以尽情地四仰八叉,惬意地欣赏它看得到又吃不到急死个蚊的球样了,“蚊幌香汗湿轻纱,高卷蚊厨独卧斜”,我就喜欢它恨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馋死它,然后气死它!
然而,你虐蚊子千百遍,蚊子待你如初恋。你在舒适的帐子中惬意放飞,它在外边的天地里不离不弃。穿过曾经躺着仰望天空思考人生的草坪,穿过夹杂着韭菜味的拥挤的2路汽车,穿过马路、穿过办公室,在老板带着口臭横飞的唾沫中,轻轻地,蚊子来了,电石火光间给你留下爱的印记……
哪哪都有蚊子的身影,你还没打完左边的蚊子,右边又来了一只,然后前边冲出来一只,后边又飞过来一只,你瞻前顾后措手不及,你进退维艰,终于等到前后左右的蚊子酒足饭饱珊珊而去,你抓挠着伤口长吁一口气,终于可以消停些了——上边又跑出来一只!
蚊虻疑贼化,日落胆尽壮。
啸聚声蔽天,一呼竟百唱。
如赴阛阓市,商谋抄掠状。
——清 袁枚《碧纱橱避蚊诗》
你浑身上下没有可以下嘴的地方了,遍体蚊包,还有蚊子如强盗般削尖了脑袋在包上再重上一个包,你哭笑不得,假装豁达,也开始妥协:白日苍蝇满饭盘,夜间蚊子又成团。每到夜深人静后,定来头上咬杨銮。(南唐 杨銮)反正总有蚊子想尽心机地咬你,吸你的血,还要让你痛苦,你拿它没办法,就让它咬去吧。
但,妥协往往带来的是蹬鼻子上脸,天气越来越燥热,蚊子越来越肆无忌惮,越来越得寸进尺,不将你压榨得干干净净,它就心里难受。你刚经历了一场防不胜防的暗箭伤人的战役,敌方耀武扬威,你损失惨重,心情低迷,猛然间你再也不想妥协,蚊子的骚扰让你暴跳如雷,但你学会了冷静面对——
白鸟(即蚊子)秋何急,营营若有寻。
贪官衰世态,刺客暮年心。
附煖还依帐,愁寒更苦吟。
怜他小虫豸,也有去来今。
——清 袁枚
天气突然变冷了,肃清整治之风呼啸而来,蚊子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杀气森森,多行不义必自毙,拿了我的给我补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喝多了血,总要还点什么。秋天来了,蚊子们的冬天还会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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