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54号，何莲，请到妇科诊室2就诊”

医院门诊妇科诊疗室，办公桌前的女大夫，扶了扶架在鼻梁的黑色眼镜框架，看着对面这个三十岁的女性，拿着化验单检查报告单说了句:“你怀孕七周，但是血液检测结果HIV阳性，这个孩子要手术拿掉！”

这个长得黑黑瘦瘦颧骨微高的女人，怯怯懦懦问了声:“医生，什么是HIV？”

声音小的像自言自语。

“艾滋病”

女医生眼皮都懒得抬，

“你回家通知你爱人也来做个筛查吧！”

何莲当时只觉得心跳速度猛然成倍频率的增加，头部一阵眩晕，大脑空白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

“那麻烦您了，医生，明天我再来”

是啊，何莲，名字犹如命运一样，人可怜，而没活的像莲花那样洁白高贵，此刻她的心一阵绞痛。

出了医院大门，恍恍惚惚犹如梦境，看着街上穿穿梭梭的人群，她突然一阵眩晕，胃里酸水直逼入喉咙，想忍住不吐，但已经不能控制，手扶着医院门口那座大象雕塑，一阵狂吐，胃里的食物，包括肚子里的苦水都仿佛想要吐个精光。

此刻的她已经顾不上街上行人那异样的目光，从包里掏出手机按出几个数字，呼叫了田大力，也就是她丈夫的电话号码:

“我在妇幼医院门口，你来接我”不等对方说话，她就挂断了。

何莲跟田大力是在一次朋友聚会相识的，何莲是个很自卑的女人，不太爱讲话。因为家境一般，皮肤也黑，除了看着瘦瘦弱弱显得贤良淑德。

大学财会专业毕业，因为父母没有关系，只能在一家私人财务公司打工，过着家里单位两点一线的生活。

没有假如，只有遇见。

如果不是同学小美连拽带哄的，可能这辈子她也不认识这个叫田大力的男人，应了那句: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梧桐花散落的季节，街道飘着阵阵余香，春风在表达春心的荡漾。

聚会的是小美她男朋友跟几个同学，女的只有她俩。

小美，人如其名，白富美。

她感觉自己像小美的丫鬟，她不知道小美为什么喜欢跟她玩，从小学时候就对她特别照顾，自己的东西从来都挺舍得送她。何莲倒从来没觉得小美是可怜她，因为至少她学习不错，总有能回助小美给她的，譬如让她抄笔记，偶尔帮她做作业，人与人相处，互惠互利才能永久共存。

聚会是在一家挺小资的地方，长方形的桌子让四男两女三三对面分成两排。

小美把何莲介绍给他们，她男朋友阿亮又依次介绍了三个男同学给她，包括田大力。

何莲，小美跟她男朋友一排，何莲对面坐的就是田大力。

旁边的两个男同学都是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模样，这长相说句心里话，今天见到，明天就忘了的样子。

只有这个田大力，人不如名字，看着没力气，高高瘦瘦，模样像香港明星陶大宇。

穿着一件黄白色相间的大格子衬衫。

何莲觉得自己当时脑袋都快掉入两腿之间了。

推杯换盏之际，每上一道菜，田大力就讲述一番源于哪个菜系，有什么典故，何莲因为酒量不行，只那么一小杯就有些醉眼迷离了，面部微微发烧，可能对面的男人在轻轻拨动何莲的春心，还好，她皮肤黑，不大能让别人觉察到。

一顿饭下来，田大力对何莲频频殷勤，照顾有加。

一刻春宵就这么千金散去，夜幕已深，万家灯火像星星眨着神秘的眼睛，仿佛诉说着每个灯光背后的故事。

田大力自告奋勇跟小美要求把何莲送回家，小美搀扶着微醺的男友，临走还千叮咛万嘱咐，一定把何莲人安全送回家。

这一路都是田大力眉飞色舞的讲，何莲默不作声，偶尔礼貌的笑笑，临末把何莲的基本情况了解一番，电话号码也是用何莲的手机拨打到他自己的手机上。

这个男人还是很绅士的把何莲送到了她家的巷子口，眼看着她进入自己家那个平房院子才离开。

有人说，会照顾女人的男人不知道经历多少女人才会被调教出的如此贴心，不是绝对，或许有些半对吧。

没过几天，小美约何莲逛街时候说，那个田大力你不要理他那么多，人比较花心。

何莲当时心里扭吧了一下。接下来小美吧啦吧啦说的那些话她一句都没听进去，莫名其妙的心烦意乱。

梧桐花已散尽，还未曾尽享花香，满大街已遍布烤羊肉鸡翅的烟熏火燎的味道……

2 

就在何莲心里的那个结即将散去时候，她收到了田大力发的信息:小何同学，可否赏脸一起吃个饭？

何莲像平常接收到移动公司信息一样置之不理。

过了半个小时，她的电话铃声响起，那边传来急切的声音:“阿莲”

何莲此时觉得大力这个男人有些让人哭笑不得，因为平常同事称呼她小何，父母称呼她莲，同学朋友直呼其名何莲，当田大力把阿莲叫出口的时候，她第一时间就想起戴军的歌曲《阿莲》

阿莲你是否能够听见

这个寂寞日子

我唱不停的思念

阿莲你是否能够感觉

这虽然相隔很远

却割不断的一份情缘

那歌声在脑海里还没回荡完，就听见那个大力说:发信息你没回，很担心，你还好吧？

何莲敷衍的嗯了一声。

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六点钟我们还在上次那个饭店见面。

没等何莲拒绝，他就挂断了电话。

从三百万年前猴子进化成人类后，人类为了展现自己比猴子高级，充分发挥自己能说会道的本领。

偏偏这个本领是特讨人喜欢的，会说总比会做来的迅速。

何莲如同所有普通人一样，抵挡不住甜言蜜语。人跟猴子的共性还是改变不了的，你拿着它喜欢的去诱惑，基本没有能抵抗住的。

当晚，何莲姗姗来迟，大力坐在靠窗位置上东张西望。何莲穿了件浅蓝色T恤，白色七分裤，把那张小麦色普普通通的脸衬托的青春气息十足。这世界不乏美人，千篇一律的美或许还没那有特点的平凡让人看着舒适。

田大力不仅帅而且穿衣也很有品味，那天竟然配合的穿了蓝白条相间的海魂衫，突然感觉两人如此般配。

在这快餐泛滥的年代，连感情都风起云涌。

知了叫的最欢的那个晚上，俩人在江边一家江景豪华房度过彼此真正了解的一夜。

当大力用湿润的舌头在何莲嘴里搅来搅去那一刻，何莲突然觉得胃里一阵恶心，但是这症状立马被全身爆发的荷尔蒙分泌及内心男欢女爱的燥热而消除。

这个高高壮壮的男人此刻像捧着水晶花瓶一样小心翼翼，那粉色棉内裤被他轻柔褪下后，何莲此刻就赤裸裸的展示在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面前。

她又紧张又羞涩，因为长这么大她第一次在异性面前脱光，也是第一次看见异性的裸体。

原始人没有发明纺织品制造出衣物的时候就知道用树叶把最隐秘的地方遮盖，可能是因为这地方暴露出来会让人看着更加丑陋吧。作为特别完美主义的女性，她又一次有了厌倦的感觉。

第一次，没有愉悦。

看着洁白色床单那一抹鲜红，她觉得人类交配肯定就只是为了传宗接代。一瞬间经历兴奋紧张恶心疼痛，反倒觉得牵手抚摸更让身心愉悦一些。

田大力倒是异常兴奋开心，他知道何莲把第一次交予给他后，他搂着她无比珍惜告诉她余生会好好爱她。

俩人进入了如胶似漆的阶段，大力也没有像小美说的那样朝三暮四，在一起多次也没发现他有任何异样。何莲此时内心有一种成就感，她觉得自己纯洁的心灵包括身体已经虏获了田大力，她跟那些妖娆的女人不同，她的长相都那么与众不同，他除了她谁都不屑一顾。

有段话说的很好，女人最容易高估的两件事情，一是自己的美貌，二是男人的感情。男人最容易高估的两件事情，一是自己的性能力，二是前女友对自己的感情。

每次亲热后，大力都会问她，舒服不？何莲都会闭着眼嗯一声，她打从心里厌倦肢体接触，总希望快点结束，她觉得自己像有体温的充气娃娃。而大力却乐此不疲。

虽然何莲毫无情趣，但是在大力眼中却觉得她是能娶回家过日子的女人，之前那些莺莺燕燕都不能作为贤妻良母的标配。

中秋佳节是花好月圆的日子，适合比翼双飞。

大力把何莲带回家见父母，何莲觉得内心忐忑不安，因为她知道以她的家庭条件跟大力家谈不上门当户对。门当户对只是人本性自大自私的表现，自己的永远都是最好，不愿意找配不上自己的，却总希望能高攀到比自己好的。

大力的父母年轻时候携手共同创业，几十年打拼也算有些成绩。

二百平的复式房装修的豪华阔气。何莲忽然想起一本书里看到，穷跟富的差别，一个是楼梯在房子外面，一个是楼梯在房子里面。

这时听见一个声音从楼上飘下来:

“儿子，你回来了？还带了朋友？”

“妈，这是何莲，我们正在交往，她今天来拜访您”

何莲看着这个穿着宽松版藏青色麻料连衣裙的女人，惶恐的说了句“阿姨好”

女人五十岁左右，身材略微肥胖，肤色白，把手脖跟颈部上的翡翠更衬托出绿色的刺眼，蓝绿辉映的颜色使人想起动物园开屏的孔雀。

何莲坐在沙发上被她像看守所审犯人一样盘问半天，得知她的家境后，这个老孔雀开始如数珍宝的炫耀自己的家庭。

缺乏教养的人，突然用刀叉吃了牛排就觉得自己高人了好多等。

果不其然，这次见面何莲觉得在大力面前的与众不同被现实残酷的打入了谷底，骨子里的傲气被金钱的霸气挫败的溃不成军。

大力看出何莲的痛苦与难堪，不停安慰她说“除了你，我谁都不娶，你相信我，我一定会说服我妈。”

这世界最好的祝福是在一起，最坏的诅咒同样还是在一起。

3

田大力果真为了娶何莲，使出洪荒之力。

跟他父母软磨硬泡的时候，恰巧何莲意外有了身孕。

老年人最大的心愿就是儿孙满堂，虽然看不上这个女人，但好歹肚子里也有了田家骨肉。人有了钱的时候就会多少信仰些因果轮回，为了不作孽，大壮父母同意了这桩婚事，只是迎娶仪式简单了许多。

何莲倒不计较那么多，因为她是为了爱情而嫁，毕竟她还是很中意大力，有人说人在愤怒那一刻智商为零，那么女人在恋爱中智商就是负数，她可以不计较钱多钱少，只求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或许假如能力允许宁愿倒贴。

不被祝福的婚姻注定不会幸福。

一场仓促简单的婚姻在肚子微微隆起时举办了，何莲心中也有些小不平衡，但是腹中的孩子时时刻刻在提醒自己忍了，低人一等的时候骨子里的自卑都像毛发一样剪掉了还会猛然增长。

婚后的日子挺平淡，比较适合养胎。

孕期反应不是太明显，只是原本不喜欢的做爱更加不喜欢。本来大着肚子就不方便，最重要的是肚子里有个那没出生但是有生命的宝宝在里面的时候，每次进入，就像鬼子进村一样，怕一扫射，会随时没了。

何莲更加排斥这样的夫妻生活。

大力要求过几次被拒绝后就没再继续了。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孕五个月的时候，孕检发现胎儿心脏严重畸形，原因不清楚。

这个年代想要个孩子都成了奢侈，不知道何故，不孕不育的越来越多，胎死腹中的也将近半数，或许人类的进步注定需要血债血偿，得到一定会跟失去对等，上天很公平。

躺在那个最让人恐惧的床——妇科诊疗床上，何莲不禁小腿抽搐，全身肌肉都蜷缩在一起，这时候觉得自己像一个任人宰割的猪，毫无反抗之力。

短短的几分钟来的比半个世纪还漫长，那冰冷的扩宫棒从阴道进入体内，在肚子里搅来搅去那种痛，直接从子宫放射到心脏，切肤之痛让她想起张爱玲的那句经典语录:通往女人心的是阴道。

肚子突然一阵松弛。医生右手一边按摩肚子，一边用左手从阴道口掏出一个带着血团的成形胎儿，头部如同乒乓球大小。

“手术结束了，你看看这个胎儿！”

何莲觉得医生虽然是肉体的拯救者但却也是灵魂的抹杀者，这算是最简单的遗体告别吧，拼命跑了第一，却卡倒在生命出口。

两行清泪划过那苍白失血的面孔上。

引产后，婆婆更加不待见她，冷嘲热讽的说基因不好，盐碱地里面长不出好庄稼。

大力也不像从前那般热情，敷衍的安慰何莲一番。

自从那次术后，何莲更加排斥同床，但貌似大力也不像以前那样频繁渴求了。

有天晚上，大力在卫生间洗澡，手机信息的绿灯一闪一闪，一个微信头像不停闪耀着，女人对感情的第六感不亚于福尔摩斯探案时的灵感，那个只有一个红唇的头像此刻闪烁着暧昧的绿光。

何莲看到一个信息显示:亲爱的，在干嘛？

女人的敏感让她脑袋紧跟着手一起抽起来，她回复了两个字“想你”，何莲以为正常的关系大都会以惊讶的表情及你有病的来作为结尾，可是对方回复句“讨厌，那你怎么不理我？”

有句话说，永远不要尝试试探一个人 ，因为你绝大多数会失望！

大力裹着浴巾从卫生间湿漉漉出来的时候，何莲冷冷的说句“你的微信响了，那个叫为你存在才不孤单的女人想你了”，大力的表情先是一惊，随后就是痞里痞气嬉皮笑脸的回复到“闹着玩呢，没什么关系的！”

哄了半天，花言巧语的大力总算蒙混过关，何莲也以为是自己多心了！

那晚大力在何莲身上特别卖力，就像用身体告诉何莲，看我多忠心，粮食没有四处乱散，都交给你了。

其实大力这大半年多都会不定时去当地一所高校门口。

他的那辆路虎车上摆瓶矿泉水停在校外，默默等待激情来临之际。

每周五是大学生周末放假的日子，许多女大学生出校门口看见豪车上摆放的有水，中意哪辆车或许车里的人就会走过去拿起水或饮料喝一口，喝我水即是和我睡的意思，然后这些青春美少女就会上车被车主带去逍遥快活去了，但是完事后大多会给予一定的小红鱼作为报酬。

大力对这种“明日隔山岳，事事两茫茫”的感觉还乐此不彼，一个是不断有新鲜感，另一个是不拖泥带水。

这个微信名字“为你存在，才不孤单”的女大学生是唯一一个睡完互留联系方式的，因为她是大力觉得最满意的，肤白貌美大长腿。

但是那晚过后，大力还是删除了她。

也着实安生了一段时间，一个多月后何莲发现自己再度怀孕，结果就出现开头那幕，喜没有，惊吓到是真的，她脑汁缴尽都无法想到自己能和艾滋病有了关联。

那晚她家的灯亮了一夜，客厅坐着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烟头扔了一地，卧室躺着一个两眼空洞的女人，犹如死尸！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