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届小说创作月 一个人的沉没 第十五章

         

第二届小说创作月 一个人的沉没 第十五章

把自由还给自由，孤独的人何谈浪漫。有些路，仿佛终究在等待着，踏上去，便回不了头。

          2016年11月，北方还不算太冷，暖气倒已经开始供了。埃来老校区两个月，老校区位于A市市中心，在城里一切变得熟悉，出了校门，就是大马路，人群和车辆。这是城市，像埃的家所在的B市，繁华热闹现代化，但埃对这一切有种莫名的畏惧。埃还不习惯，老校区没有新校区那么大而空旷，宿舍楼是陈旧的，宿舍也显出年代的痕迹，水泥地面，埃和室友开学搬来的那个晚上，埃看着宿舍不太明亮的灯光，也许是因为地面灰沉，感到说不上来的不喜欢。

          是一辆大车，把埃和室友的行李、铺盖，总之包含着过去两年的生活，通通运到了这里。埃是在开学前一天，拖着行李箱略显狼狈地到了学校，上楼的时候，埃心里忍不住的凄凉，离开家进到一个假期没见的宿舍楼的瞬间，总是这样复杂的感伤和陌生又熟悉。快到三楼，埃就听到从几个宿舍传来的细碎的聊天声，既兴奋又新鲜，从对面宿舍下来两个同学，埃见了，彼此打了声招呼，她们好像在忙着什么事情，埃觉得这次返校，整个气氛不同往常，是不平静的。推开宿舍门，埃又感觉找到了归属，室友都已到了，只有一个还在路上。室友毛坐在靠近门口的马扎上吃着饼，惯常的轻松姿态，眼神灵活，和其他人聊着。埃还是笑着进来，一副精疲力尽的神色说:“总算到了，好累啊。” 

          前面说到过，埃就是在这个暑假，突然有了一种不真实感，去姥姥家回来之后，就快开学了。埃想或许开学了，一切就会慢慢适应，那种感觉也许会渐渐被忘记吧，下了火车，埃感到孤独，她把帽子紧紧扣上，用力地向站外走去。外面，一辆辆出租车司机迎着返校的大批学生，问是否拼车，紧跟着，有时刚摆脱一个，前面就另外一个上来。往常埃总是客气地摇摇头，说“不用了，我去等公交。”但也常常就被拉到车上，等着其他拼车的学生，公交车毕竟拥挤，有时等不到就算了。但这次，埃甚至没有给司机一个礼貌的回应，埃想的只是快点到学校，只是远离这些目光逼人的人群，埃就这样挤过司机，冷淡地摇摇头，快步向车站走去，埃甚至不想说话。时间是下午，公交上学生并不多了，返校的最后一天下午，人基本都去了，埃找到了位置。旁边坐着一个背着包的男学生，玩着手机，车子每停下来，他也停下来看看，然后继续玩着。埃偶尔看他一眼，觉得他是很轻松地返校，就像偶尔离家走走而已，而埃心里还全是在家的感觉。车辆从车站，一路曲折，两旁渐渐荒芜，只有路，和不多的行人。愈靠近学校，埃越熟悉，新校区是在省会A市紧邻的小市，市内倒也还算热闹，但大学城所在的郊区，目光所及，除了宽阔的路，稀少的车，就只有好多个大学，以及三五成群的学生。埃看着窗外，听着车内报站说经过了XX公园，XX医院，XX机关宿舍……渐渐的，某个店面，埃都记得，不过，现在埃却已忘了，埃看到车外马路一个父亲骑车带着一个小女孩，埃就这么看着，感到想家。等过了几个大学，埃的学校就到了。

            埃进了宿舍，坐着休息，时不时整理下行李和室友说会儿话。埃给室友看自己新买的墨绿色棉麻裙子，到膝盖。埃一边打开行李箱把裙子拿出来，“我暑假就买了一个裙子，别的没有看上，你们买了什么衣服呀？”埃看到青的短袖过去没有见过，青回了埃说“这就是我新买的。”白也穿着一件白色的没有见过的短袖。他们都已经整理好了东西，埃问她们吃饭了吗，她们原本在说着别的，于是回道一会儿再说。埃爬上床，把放假前卷起来拿床单盖住的铺盖平铺开来。埃听到毛在和其他人说着:“我听别的宿舍说准备今晚就搬到老校区，要不明天等学校的车恐怕装不下那么多行李。”“她们联系的有司机吗？要不咱们去问一下，学校的车估计真的装不下。”青和白走到毛跟前商量着。埃这才觉得搬家的确是件麻烦的事，虽然早就知道大三要搬到老校区，埃也从来没想过如何搬过去。埃不关心这种事，因为她不想搬，对于她不安的事，她总是顺其自然，等到必须决定的时刻才动身。

          她们准备去对面宿舍询问搬东西的事，原来刚才对面两女生下楼是为了这事，难怪觉得整个楼层很不平静。埃想说什么，又止住了，埃连去问的心情都没有，埃的那种疏离感，让她这次一来到学校，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但室友毕竟还是熟悉的，埃虽然奇怪地突然觉得什么都变得陌生，埃知道室友并不会变。但埃，自己感觉到，一进门，埃就不太敢和他们聊天，尤其是毛一脸自在地看着，埃往往说几句话，就不安，好在大家已经习惯埃这样。埃说话总要起一股劲儿，眼神温柔而包容，但偶尔会因为不自然而害羞一笑，或用开玩笑一带而过，或任别人开玩笑，埃对于信任的人，是撒娇的姿态，当然不是女生的那种娇媚，只是孩子般的呆萌和脆弱。她们，埃一来，直觉发现她们好像也变了，但变得更加从容镇静，往常，她们会围在埃身边，和埃聊着暑假怎么过的，今天，虽然她们也主动和埃说话，但总聊不起兴，哪怕像往常一样，大家都抱怨自己什么也没干。她们看起来成熟了不少，但或许，这也只是埃自己的感觉，很可能，只是由于埃自己变了。每当白走进埃，靠近埃，眼睛看着埃说话，埃总感到慌乱，只好用激动的语气说着，和往常一样笑，但仿佛是那种拒绝的笑容，终止谈话的尴尬笑容。埃心里其实很想和白说说话，但由于眼神的慌乱，表现出的是只能是躲避。白于是走开。但就像前面说的，室友已经熟悉埃了。

        在他们去对面寝室的时间里，埃在床上呆坐着，能听到她们的声音。埃心里涌上一种惆怅，一种无助，感到自己无法控制自己，就连搬宿舍这件事情，如果不是室友在操心，埃无法想象。埃恨自己，于是从床上爬起来，一会儿，她们三人说着话进门来。“咱们也现在搬吧，等到明天校车肯定装不下，那就太麻烦了。”埃问道:“确定今天搬吗？也可以明天再说吧，或者用校车搬一点，剩下的再找司机。”“不行，别的宿舍说了校车装不下，今天搬的话，咱们还能明天有空收拾一下，后天就上课了。”青说道。然后他们就商量着联系司机，“你问XX要一下司机电话吧，毛，看今天还有没有车。”白对毛说。她们三人站在寝室中间，埃看着她们，知道事情只能这样了，“别的宿舍都今天搬走吗？”埃问道。“对呀，咱也还是跟她们一起比较好，早去早安心。”埃点点头，“好吧，不过我还想着最后再躺我的床上睡一晚，哎，好难过。”

            其实大家都不想搬走，“我都习惯这儿了，还真不想去老校区，而且听说那里宿舍很破，还是咱们这里干净。”红说道。“但是，进城以后，就方便了呀，逛街，哎，听说那有一个X巷，很多卖衣服的。而且咱们学校对面有个大超市……”毛还是依旧，她的消息灵通，总能从一个扯到另一个，她似乎挺期待的。埃想到今天就要离开，又看了看自己的床，时光总是残忍，由不得自己，刚熟悉了这里，又要离开……

          不一会儿，毛就得到了一个司机的电话，说很快就会来到。于是，大家开始收拾行李，埃的衣服很多，春夏秋冬，几乎都有，没有拿回家。乱七八糟的小东西也是零落在各处，原本以为并不多的行李，总也装不完。“咱们的书也卖了吧，下面有个收书的，我看好多人都卖了。”毛提议。“行啊，有些书考研用不上，就卖了吧。”大家把书挑出来，摞在一起，很沉。宿舍里一片热闹。

          很多的书，一对夫妇在宿舍楼下称着，总共也才几块钱，跑上跑下的，真不值得。埃还有几本书，索性留在宿舍，假如以后有学妹住在这里，埃想不如留给她们吧。整个下午，埃和室友不知跑了多少趟，抬着一包包，一箱箱，提着一个个暖壶，脸盆，额头渗出汗水，就这样把行李一个个放在卡车后面，直到装不下，埃只好随身携带。时间过得很快，埃只是刚到宿舍，就忙着整理，车来了，又抓紧搬运，埃的一些零散东西，也顾不得拿走，埃也带不下了。没过一会儿，载人的车就来了，埃临走前，还是把床头自己画的画撕了下来，埃捡的枫叶被她贴在墙上，这会儿，也无法顾及了，干了的叶子一撕就碎。还有一些垃圾，没有时间清理了，就这样连再看一眼这个房间的时间都没有，几个人就这么离开了两年最熟悉的地方……

          走得匆忙，甚至没机会发一些感慨，下了楼，埃宿舍和几个同系其他班的人一起坐车，大家都熟悉。女生灵看见埃，和埃打招呼，并非让埃坐副驾驶，她是那种很能和各种人打交道的女生，聪明，知道在不同人面前该如何说话。埃说不上多么信赖她，但埃不讨厌这样的人，她好像也比较愿意接近埃，因为埃是个能让别人展示自己的人，埃不会对任何人说刺耳的话。经过一下午的劳累，埃有点无力，笑了笑，说“为什么是我要坐前面。”但心里没觉得不开心，这是大家的善意的玩笑罢了，埃抱着自己的包坐在司机旁，司机是个看起来和蔼的男人，一路面带笑容。女生们说着各种事，和上学期的考试，埃偶尔参与，但大多时候，听着，回应着，埃喜欢听像灵这样主导气氛的人说话，即使偶尔她说的事埃无法理解也不认同，但有趣，埃不知道的事，她知道。

        走出校门，在十字路口，埃看着空旷的大路，天边的晚霞，和学校的轮廓，埃真实地感受到离别。她拿起手机，趁车子未开动，拍了一张照片，埃想，这是永远唯一的一天，我离开了这里，意味着永远不可能再回到这里的生活。我曾因为这里的荒凉而寂寥，但如今，我感到它的美丽，她的容忍，她的倾听，每一个有月亮的静静的夜晚，埃独自出校门，在围墙外跑步，那样的孤独，可那是回不来的只属于埃的日子啊。

        记得三月份，晴空万里，埃一样奔跑着，耳机里是许巍的“我像风一样自由，就像你的温柔，无法挽留……你推开我伸出的双手”那时的心情，一种感觉，任何人都阻挡不了，奔跑，风迎面而来，前面，环卫大工人在坐着休息，是啊，我像风一样自由……

          车子渐渐到了老校区，司机对大家说着附近的美食，埃看了看闪烁的亮光，门牌，看着外面热闹的人，疲倦代替了一切感受，对其他人来说兴奋的日子将要到来，而埃只想装作平静，无论如何，也只能这样了，埃想马上去宿舍，把床铺好，然后平静……这一天太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