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公元1969年的初春,文化大革命进入了尾声,分裂的两大派群众组织实行了革命大联合,红卫兵小将的“光荣历史使命”业已完成。毛泽东主席发出了“农村是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最高指示。于是,响应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号召,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已成为红卫兵小将“继续革命”的唯一出路。这也许是在当时生产力遭到严重破坏,经济濒于崩溃的国情下,解决千百万毕业学生就业问题的唯一出路吧!当我们这一代人中很多人有了辉煌的今天,回想起这段磨难的经历,很难说清是是是非、是福是祸、是益是害。
那年初春,学校革命委员会匆匆忙忙宣布我们高中毕业了。二月五日,我在街道居委员会报了名,我们这群“老三届”学生在“红旗招展,锣鼓喧天”声中,戴着红花,“昂首阔步”,踏上了上山下乡之路,开始了我六年之久的知青生涯。
化 蛟 村
化蛟,这是一个依山傍水靠公路的小村庄,村后蜿蜒的山脉,如卧蛟龙,那伸入富春溪畔的石岩,似龙首吐泉。相传卓家祖先到此安宅垦荒时,不断遭受猛禽凶兽的袭蹂,为使后代安居乐业,先祖身化蛟龙,环卧村后,紧紧护卫着小山村,固而得名化蛟村。化蛟村虽是个一个五十来户人家的小村庄,但由于它的地理位置,在不通公路的年代,却有着一个繁华的小码头,沿着溪边蜿蜒的小路,人们还可依稀寻觅到往日繁华的遗迹。村里很多人的祖辈大多是见过世面的商人,所以他们对“城里人”没有山区农民那样的热情心和好客之情。
当我和七名孰不相识的知青来到这里安家落户时,没有很热闹的欢迎场面,大队党支部书记和大队长为我们开了个短小的欢迎会后,把我们安顿到农民家住下。当时的农村经济是人民公社“政社合一”体制下的生产队核算制。化蛟村是一个生产大队,下设四个生产小队,土地划归各生产小队进行集体耕作,年终收成按社员的出工和评分分红,当时的收成十分低下,每个工分仅一角钱左右,社员劳动一天最高工分为十分。
我们八位知青分别被安置在四个生产队中。我所在的生产队是第四生产队。八位知青,算我的年龄最大,劳动所得工分最高,每天为四分,也就是四角钱,我们当中年龄最小的小姑娘,每天劳动所得工分为三分,也就是三角钱。几年后,我的农活熟练了,工分也长到了每天八分,插秧的农话还可以加到十分。这种生产队的劳动所得,并不是按月就可领取的,而是要等到收获季节,国家收购余粮时,才能偶尔预支几元钱,到年终结算时,扣除口粮后,也就所剩无几了。我记得最多时,一年下来,七除八扣也就剩下三十几元,也就相当于当时工人一个月的工资。所以,平常我们连理发的钱也要向家里要,还常常从家里拿些米啊、咸鱼、肉酱什么的。后来才有了福建莆田的教师李庆霖,大着胆给毛主席写了封信,诉说知青生活之苦,才有了每年十几元的补贴,以“寥补无米之炊”。
学 农 活
“ 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农村是广阔的天地,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那在当时确是激动人心的伟大号召和满怀激情的豪言壮语。当激动和自豪过后,便是实实在在的劳动。当农民,第一件大事就是学农活。记得小时候常读“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古诗,但真正体会到这首诗的份量,还是到农村之后。从春耕.夏种到秋收,从砍柴 、煮饭到洗衣,样样农活都得学着干,件件家务都得自己做。这对于一个刚从学校出来的学生来说,实在是太苦、太累、也太难了。
首先,我们得自己砍柴烧饭。最初我们四个男知青搭伙,大家轮流上山砍柴。砍柴实际是割茅草,割好的茅草,不是用箩筐挑,也不是用绳子捆、扁担挑,而是用小竹条把它捆成两捆,再穿在“ 枪檔”上挑。所谓“枪檔”就是用一棵小松木去皮,两头削尖做成的。那时,市面上没有“ 枪檔”卖,也没有小松树卖,而深山里,漫山都是小松树,但那是化蛟林场的松树林,是国家的财产。一位叫“妹学”的农民告诉我们,只有去那里偷砍,并自告奋勇带领我们去。为了备齐砍柴的工具,我们只好跟他去了。因为他是“贫下中农”,是我们的老师,所以我们也很坦然。妹学不但为我们制作了两条精致的枪檔,还教我们如何用小竹条捆茅草,如何把捆好的茅草穿刺到枪檔上。第一次砍下茅草,怎么捆也捆不起来,待到捆好茅草,又无法把它穿刺到枪檔上。当好不容易把茅草捆穿在枪檔上时,日已过了晌午,又累又饿,再也无力挑回,我的腰痛病就是在那时候扭伤落下的。我们两人一伙轮流上山,砍一次柴草大约可烧一个星期的饭。
春天,学插秧,先把犁过的田耙平,再按一定的间距和行距插上秧苗,在山田里,要顺着田埂平行地插,在方型的大田中,则要从中间插开始,要插得又均又直,这是农活中难度较高的技术活。春雨绵绵、春寒刺骨,一天劳作下来,浑身酸痛。第二天,腰也不能弯,腿也伸不直了,但还得坚持下去。最脏最累的活是挑大粪,要把粪坑里的大粪掏到粪桶里,再挑到田里一勺一勺地泼,一挑粪百来斤,挑起来四处溢溅,弄得浑身臭烘烘的。
夏天的“双抢”,那是个多雷雨、多台风的季节,要抢收早稻,抢插二季稻,烈日当头、风雨无阻,皮肤晒得脱了一层层皮,又辣又痛,全身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弄不明是太阳晒干还是身体烘干。有一次,在山沟沟的梯田插秧,忽然天昏地暗,电闪雷鸣,倾盘大雨,山要崩、地要裂似的,站在田里全身发麻,躲也无处躲,逃也无处逃。
我们队的田,有几陇在很远很远的山沟里,每到插秧、除草、施肥、收割时,都要天不亮就出工,天摸黑才回来。中午,生产队送饭,每人一块大肥肉和数碗白米饭,那年月,那是最好的大会餐。只是天黑,山路又窄又陡,没戴眼镜,还要挑东西。有一回到满洋村插秧,半夜就动身,摸黑上山,不小心摔下田埂,弄得狼狈不堪。
“农业学大寨”的日子,我们和社员一道,学习大寨人的愚公移山精神,劈坡填沟,平整土地,每天挖山不止。记得那年冬季,我们生产队经过几十天奋斗,元旦那天终于把深三米多的几亩“河田”填平,我累得坐在那填平的田地上,再也不想起来了。
生产队干活,没有午休。中午收工,社员回家就可以吃上热饭。而我们知青还要自己煮饭,有时待煮好饭还没吃,又要出工了。为了赶着出工,中午常是冷饭就凉水,吃了就跑。
插队的生活虽然是如此的艰辛困苦,但苦中也有乐,那是一种未当过农民的人所体察不到的乐,那是一种付出艰辛劳动后,得到收获的欢乐。每当夏秋收获季节,望着一片片金色的稻浪,心底总会升起一丝丝甜蜜。记得刚到农村,生产队分给我一小块自留地,我在那块地里第一次撒下萝卜种子,收工回来,总要跑到那块地里看看,看着幼苗破土而出,真想拔苗助长。每当伏在地上,扒开根部的土,看着萝卜一天天长大起来时,觉得挺有趣。下乡后我们常吃自己种的菜,有小白菜、罗卜、茄子、芋头等等。秋天过去冬天来了,收割了晚稻种下麦子,挖出地瓜晒成地瓜米,砍了甘蔗熬成红糖,接着就是农闲了,这时候,我们这些知青就可以聚在一起,痛痛快快地唱歌,痛痛快快地拉琴,痛痛快快的聊天,痛痛快快地休息了。和农民们一样,我们总是盼望着冬天的来临。
科 学 种 田
在我们下乡不久,便是成千上万的干部下放劳动。村里来了五位下放干部,有三位是省城来的,两位是县城来的。一位县农业局的干部,是我们知青谢雄的父亲,我们都亲密地叫他老谢,在他的带领下,我们几个知青成立了科学种田试验小组,引进菌种,试制菌肥。
我们把公路旁的一座破旧的奶奶庙打扫得干干净净,把空着的神笼用塑料布封起来当“接菌室”,把收集来的牛粪挑到公路边晒干,粉碎后,与筛过的肥土混合在一起,然后植入从“接菌室”培养出的菌种,再堆成二十厘米高的粪土堆,在26度的温度下发哮三五天,待粪土中长出白花花的真菌,散发出阵阵菌香,菌肥也就制作成功了。据老谢说,这种菌肥中的真菌可以把土壤养分中的氮分解出来,让庄稼更好地吸收。我总希望我们的试验成功,三天两头捧起粪土翻看,放到鼻子低下使劲嗅。有时天气冷,温度不够高,用塑料薄膜盖住保温,结果粪土发了霉,抓起一闻,臭气熏得直呕人。
菌种的培养来不得半点马虎,要在接种室的无菌箱中,把菌种接入装有培养基的试管,接种室用木炭加热恒温,里面又闷又热,老谢亲自动手接种,从接种室出来常常是浑身湿透。植入菌种的试管还要放在接种室里,恒温培养三五天,要定时往火盆里加木炭,随时观察温度和菌种繁殖情况,半夜也要爬起来。为了方便,我从农民家搬进了那破旧不堪的奶奶庙住。一个人住在若大的破庙里,深夜听着风吹树叶鸣,耳边飘来猫头鹰怪叫声,着实令人毛孔耸然。
生产队为了支持我们搞试验,划给我们一小块稻田,我们把它分成两小块,插上早稻秧苗,一块田施菌肥,一块田施化肥,进行对比试验。施菌肥的秧苗长得又绿又壮,收成居然高于施化肥的两三成。夏收时,公社还在我们村里召开了现场会,让我们着实风光了一回,高兴了好几天。记得试验成功后,生产队的二季稻施肥,还大量使用我们制作的菌肥,搞得牛粪、肥土无处可寻。
和农民在一起的日子
刚到化蛟时,我和知青蔡雄住在生产队长家,队长是位老贫农,他有一段象小说《苦菜花》中主人翁的经历。解放前,队长在地主家当长工,地主死后,地主婆看上了他的为人忠厚老实,嫁给了他,所以他的房子很大,刚到化蛟时,他把最好的房间——大厅间腾给我们住。隔壁住着一个叫“带第”单身汉,也许他父母生下他后,希望再生一个弟弟吧。但由于家穷,娶不起媳妇,四十好几了,还过着单身的日子,这样的地道的贫下中农单身汉,当年的化蛟村有好几个。每天早上,我们起床煮饭时,带弟总是站在我们身边,手把手的教我们煮饭。那时候煮干饭,是象煮稀饭似的,把米煮到半生不熟时,再捞到蒸笼里蒸熟。如果捞饭的火候不准,饭就蒸不熟。我从带弟那里学到了这种煮饭的技术。后来,我都用这种方法煮饭。
队里的社员知道我们这些学生娃从小未干过农活,总是照顾我们,让我们干最轻的活。干活时,队长常在我身边,不断指点我。两年后,除了犁田,一般的农活我都能干了,特别是插秧的活,我的秧插得又直又均匀,常常博得队里农民的好评。
我们队里有个小个子社员,他是个跛脚,娶了个傻婆娘,家里穷得叮当响。听说之前她生了个儿子,晚上睡觉时不小心,把儿子给压断气了。跛脚社员天天都和我们一起上工,哼着《黄莲歌》的小调,乐呵呵的,有时逗得我们前仰后盍,似乎从来不知愁与苦。他的乐观常常感染着我们。
村里有一对年龄与我们相仿的孪生兄弟,人称“大大细细”,听说他们的父亲早年是福安有名的文人,还与革命老前辈叶飞有过来往,据说那年叶飞路过福安时还专程到化蛟看望他。“大大细细”不象他的父亲那样聪慧,可也读过几年书,当过几年民办教师,只是头脑似乎少了什麽零件,有时讨人嫌。他俩虽不和我们同一生产队,但常喜欢和我们知青混在一起。他的母亲是一位很有涵养的慈母,每到过节,见我们没回家,总是请我们到她家过节,给我们家庭的温暖。
那年月,农民除了在生产队劳动和耕种队里分的一小块自留地外,是不允许私自上山开荒种地的,那叫长资本主义尾巴,是要挨批挨斗的。但是我们生产队的副队长,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贫下中农”,他收工后,常常到处开荒种地。有一次还在田里大声赞扬刘少奇的“三自一包,四大自由”政策好,“困难年”救了不少农民的命。那时刘少奇被打成“汉奸、叛徒、工贼”,谁敢说他好话。还好那天,跟他一起干活的,只有我和一头牛,听了那话,真替他捏把汗。那年月,在政治上敢说这种真话,轻则挨批斗,重则要坐牢。
文 化 生 活
自从文化革命开始后,几乎所有的文艺作品都被批判了,除了毛主席著作外,没有其他书可读;除了样榜戏外,没有其他戏可看;除了毛主席语录歌外,没有其他歌可唱。后来才渐渐有所恢复。每到农闲,我们这些年轻人总要聚在一起说说唱唱,我还借了一本《民歌200首》,买了一只口琴、一把二胡、一支提琴,闲时学着吹拉弹唱。
那年代,人人都唱《样榜戏》,我觉得有几部样板戏特好,如《红灯记》、《沙家浜》、《智取威虎山》、《白毛女》、《红色娘子军》等等,虽然是“四人帮”插手搞的,但它必竟是许许多多文艺工作者多年辛勤劳动的结晶。那些经过千锤百炼的唱腔、音乐、场景和情节,确实无以挑剔。当今天,我们有了先进音响设备,重听那动人的音乐和铿锵的唱腔,欣赏那一幕幕感人的场景和情节时,还是那样让人激动不已。记的那时晚上,我还常到生产队队部,教社员唱连自己都唱不完整的样板戏。每当心情繁闷时,我们也常常哼唱知青中偷偷流传的《知青之歌》、《绿岛小夜曲》。
村里的年轻人喜欢唱闽剧,听说“文革”前,村里还组织过业余闽剧团,有个叫“细眉”的年青人,还会一边拉胡琴,一边憋着嗓子唱花旦。有时听着村里的年青人唱得津津有味,我们也不知不觉跟着哼上几句,还真有滋味。有一年,村里组织了一次大型文艺联欢会,有化蛟林场的工人、村小学的教师和村里的青年参加,还有我们知青的节目,舞台就设在大祠堂的戏台上。我的节目是把口琴梆在二胡上,一边吹,一边拉,还博得不少掌声。
在我们八位知青中,和我相处最好,时间最长的是林韩棋,那年他学开手扶拖拉机受了伤,住在奶奶庙养伤,一直是我照顾他。伤愈后,我们从奶奶庙搬进村祠堂住,我住在祠堂边的一间只铺得下床位的小“房间”里,他就住在我的隔壁。我们虽不在同一个生产队,但每当收工和没有出工的雨天里,我们一起唱歌,一起拉琴,一起欢乐,一起忧愁,一起在阴森森的祠堂后院的大灶台上煮饭。
那时,除了出工劳动,我把很多时间都花在了音乐上,不知甚么时候就开始学起写歌曲来了。当年有幸结识了省城来的下放干部高鸣,他是越剧《红楼梦》的曲作者,下放不久便调到县文化馆。他看了我写的歌曲后,鼓励我好好学,不久,我写的第一首歌曲《敬爱的毛主席,我们知识青年想念您》由他推荐,刊登在县文化馆编印的《福安文艺》上,第一次看到自己的作品和名字被印在书刊上,心里十分高兴。从那以后,我常常把自己写的歌曲送到县文化馆,县文化馆每年一次的文艺座谈会都邀我参加。在那里,我结识了我们福安的农民作家陈发松、蓝兴发、写小说的卢腾、写诗歌的知青黄平生、陈雪娇等人,得益不浅。特别是我们福安一中老三届的同学黄平生,经常为我写歌词,我们合作的十分愉快。那些年《福安文艺》上也常有我们合作的歌曲登出来。在全省征歌时,他写词,我谱曲的一首《赤脚医生之歌》还被作为宁德地区的送审歌曲之一,录音送选。后来,高鸣先生调回省文化局,不久,我写的儿歌《拾麦穗》、革命歌曲《批林批孔上战场》分别发表在省人民出版社出版的《红小兵》、《福建文艺》上。那时,在这小县城,我居然也有了一点小小的名气。一支部队住进化蛟村执行任务,他们团里搞会演,还请我为他们的表演唱谱曲。直到我上了财经学校,参加了工作,还常有写些歌曲。记得,上集美财经学校的第一年,我写的表演唱《工农兵走进大学校》作为学校的节目,参加厦门市学校联欢晚会演出,博得好评。直到结了婚,生了孩子,家务多,工作忙,才渐渐丢失了这一兴趣。
当 民 办 教 师
下乡后的第四年,也就是1973年,大中专学校恢复了招生,公社分配给我们化蛟知青一名报考名额,大队研究后决定让我去报考。能有重新上学的机会,这对当时的知青来说确是梦寐以求和朝思幕想的。当时我的考试成绩不错,厦门大学和福州大学来招生的老师都看中了我,那些日子,我天天期待着录取的佳音。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偏偏辽宁朝阳出了个“白卷先生”张铁生给报社写了封信,说是知青一天干活十几个小时,根本没时间复习功课,凭分入学是“资产阶级修正主义”教育路线复辟。于是,当时的考试成绩统统作废,我的上学愿望也成了泡影。后来,公社根据我的考试成绩和劳动表现,让我当上了化蛟小学的民办教师。
当年的化蛟小学只有三个教师、三间教室,五个年级的学生挤在三间教室里,采取的是“复式教学”。上课时,老师给一个年级的学生讲课,另一个年级的学生就做功课或预习新课,上半节课后,再调换。这样的教学方法当然效果不佳,但在师资和校舍不足的农村,也只能如此。我当民办教师的第一学期是教三、四年级,第二学期教四、五年级,即教语文,也教数学。尽管那时刚刚复课没几年,但教学已十分住重质量,学生也非常努力学习。那时,民办教师虽然待遇很低,每月只有十几元的薪水,但和在生产队劳动的报酬相比,要高得多了,而且教书生活比起下田劳动,免去了风吹、日晒、雨淋和重体力劳动,自然轻松多了,能当上民办教师,确也叫人仰慕不已。所以我十分珍惜这份工作。认认真真地去干好它。记得上五年级的算术课,教三角形、四边形面积时,我还带学生到田里实地丈量,增强学生的感性认识。
离 开 农 村
想当初,我们满怀热情报名上山下乡时,根本没去想今后要回城工作或重新上学,报纸和广播天天宣传知识青年扎根农村的典型事迹,那是我们学习的榜样。碧绿的田野、憨厚的农民,新的环境、新的生活,就像书本上描述的那种浓浓的诗情画意,深深地吸引着我们。然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年又一年的艰辛,一日又一日的困苦,当岁月渐长,激情逐淡,青春消逝时,一丝无名的惆怅溢上心头,难道一辈子就过这种生活?童年的多少理想,当科学家、工程师、人民教师,都已成为遥远的幻梦。我想重新上学,我想工作,那怕是当一名清道夫。
上山下乡不久,便有一些知青被招工回城,先是文化革命中没“站错队”的,而后是通过“走后门”的,1973年高校恢复招生,也为知青回城提供了机会。看到别人一个个离开农村,想到不知何时才能轮到自己,高校招生的落取,更增添了心中无比的焦虑。没几年,我们八位知青走了一半。1974年夏天,公社又给了我一次报考的机会,有幸的是我被省财经学校录取了,它决定了我这一生的就业道路和从事的专业。当我接到入学通知时,那种心情是一辈子也难以忘怀的,在农村整整六年了,再苦、再累从未流过一滴眼泪,而当手捧着入学通知书,止不住泪往下淌。多少奋斗,多少期盼,多少彷徨,多少失望,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愿望。我把伴我度过六个春秋的锄头、棕衣分别送给了同队的农民,告别了化蛟这片热土,走上了新的征程。
忘不了你,化蛟
上山下乡炼就了我们这些知青,使我们这一代人倍能吃苦耐劳。凭心而论,上山下乡对我们来说,并不定是一场灾难,那些世世代代面朝土地背朝天的农民们,祖祖辈辈不就是过着那种“日出而作、日 落而息”的艰辛生活吗?而且他们当中还有很多人还要子子孙孙那样过下去。当人类还没坐上马车时,他们的祖辈已经使用锄头在这块土地上为人类刨食,当今天人类有了航天飞机,人们用上了电脑,他们仍然用那把锄头在土中为人类辛勤地耕作,我们只不过是从中体察到务农的一点艰辛,多了一份自理生活的困苦罢了。
当你把一生最美好青春年华留给了这片土地,为她流汗为她耕耘,一生怎能忘怀!尽管离开化蛟已经四十多年,但回回梦里回化蛟,那芬香的泥土,那幽静的祠堂,那委婉的琴声,那朦胧的小径,叫人魂牵梦萦,荡气回肠。回回车从村口掠过,总要伸首眺望那芬芳的田野,寻觅那熟悉的人影,凝视那依旧的破庙,追忆那消逝的年华。
若干年后,我们几位老知青重返化蛟村,故地重游、触景生情,旧梦重温、无限感慨。那山还是那座山,那溪还是那条溪,但村庄已旧貌变新颜,老农已故,小孩不相识,只有那清清的溪水仿佛还在诉说着当年知青下乡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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