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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段时间,朋友手术,我有幸得见传说中杀人无数的“计划生育手术室”。
我坐在诊断室门口,抬眼便可看到计划生育手术室的牌子。手术室进门是一间储物室,门口的窗帘没有拉合,一个女人侧身坐在椅子上,抬头微笑地同某人说话,同时右手在拉靴子的拉链。
我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但可以肯定,她并不为这个手术特别担心,大概以为“无痛人流”和换牙差不多,虽然有点痛,但总会有新牙长出来,存在记忆里的痛苦也会慢慢消失无影。
大概半小时后,她扶着墙面色苍白地缓步走出房间,刚出房间,一个男人细心地为她披上大衣,扶着她小心翼翼地往电梯口走去。
然后另一个女人走进去,又一个女人走进去,大多看起来二十多岁,很年轻,也很漂亮。
在整个过程中,她们的表现简直一模一样:走进去的时候微笑,好像是被上帝选中的幸运儿,要去参加一场奇妙之旅;走出来的时候面色苍白,浑身的血像被抽干了一样,男人说“回家好好补补”的语气同饿了几个小时的旅人突然看到一家饭店说“要好好吃上一顿”的感觉一样,遗憾、高兴,但更多是安慰。
安慰谁呢?大概是自己吧。
现如今,“无痛”人流的广告随处可见,更有甚者甚至声称,做完手术的第二天你就可以上班。事实果真如此吗?
有个女人第一次做流产手术,陪她的是她的两个女性朋友,没有男朋友,没有家人,做手术之前一直在说,“如果有可能,真想杀了那个男的。”有什么用呢?
一般人进去做手术半小时左右出来,她在里面待了一个多小时,因为疼得厉害,医生又安排了激光电疗即修复子宫手术。
以为这样就好了吗?出来的时候简直站不稳, 还是喊疼,比痛经疼上一百倍的疼,说不能走路,在诊断室门口或蹲或爬或倚地待了一个多小时,后来实在忍不住,医生让去打止痛针,又在肛门里塞了一颗药。
完事了?没有。血流不止,医生说是正常情况,而且可能还要流上几天。几天之后还要复查,以防没有处理干净。
没有一种手术是零风险的,也没有谁的身体就百分百保证足以承受这一切,也许这一次打掉了,可能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再次受孕。
有人说,你说的这种发生的概率非常小。有数据显示,继发性不孕患者中,88.2%的女性有人工流产史。且不说数据的准确与否,这事件发生的概率从实际情况考虑就可以知道几率其实并不小,
第一,她们是否会选择正规的医院?
第二,她们的本身体质如何?
第三,术后是否会进行良好的恢复?
第四,手术过程中的突发情况。
仅仅考虑这些,就足以确信这不是个例。
备受伤害的,不止是身体,还有心灵。经此一事,她一辈子都要背负着这件事,这不是哪天摔一跤三五年之后就会忘记的事。当她再有了孩子,看着他笑,他哭,他闹,她会想,“我曾经打掉一个孩子,如果他还在,或许已经有这么高了。”
只要不是因为某些不得已的原因,比如胎儿没有胎心,没有一个女人会不因此自责。隐藏在身体里的非难总会在某个时间点侵袭你的内心,即使十年,即使二十年。
下午三点,清洁大婶走进手术室,拎出来一个蓝色袋子,又一个蓝色袋子,前前后后一共六个。袋子半透明,我坐在椅子上隔着两米远就可以看见里面一块一块的血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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袋子在门口摆了三分钟,各种恐怖电影的情节不停地在我脑海里闪过,我心神不宁地盯着它们,生怕突然有个袋子晃动,然后从里面跑出来一个血淋淋的小孩,一边滴着血一边睁着无辜的大眼睛问我,“为什么我会在垃圾袋里?”
为什么你会在垃圾袋里?呵!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你会在垃圾袋里,而不是在妈妈的子宫等着出生?为什么你最终要和水果皮、废纸做邻居而不是站在我面前笑?最重要的是,为什么你会变成“垃圾”,如此没有尊严?
因为,你并不是人,或者说,他们并不承认你是个人。
“它只是个小肉球,不算人。”
“还没产生胎心呢。”
“现在打掉总比大了再打好吧。”
“生下来也养不活,何必让他们生下来受苦呢?”
……
好有道理,我能说些什么。
我只希望你下次投胎的时候,能幸运一点,遇到一个愿意生下你、保护你的母亲,即使整个世界与你为敌,她也依然愿意与你站在一起。
那天从医院离开,我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医生说流产的人太多,叫我们明天再来。”
走出医院门口,我回过头,看着赫然醒目的医院标志,心里发誓,再不来这家医院。我知道每个医院都有这样一个地方,我也知道这并没有什么卵用。幸好,我不是为了“有用”活着的人,不然一定被各种逻辑逼死。
谁该为躺在床上面无血色的女人负责?谁又该为被挤在垃圾袋里未出生的胎儿负责?是那个不愿担起责任的男人,或是床上人自己?又或是那个动手的医生,我们这些旁观者?还是男人女人的父母,没有教会他们处理事情正确的态度?
答案自在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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