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03e08：我的空中花园

文：张慧姝

《小意达的花园》是一个童话故事，多年前，在给儿子讲睡前故事的时候就喜欢上了它，如今还念念不忘。说的是一个叫意达的小男孩，看见自家花园里的花儿蔫头耷耳的，奇怪晚上她们去干什么了，于是决定守夜观察她们夜间的动向。过了午夜，小意达发现花园里果然有了动静，原来花儿们每夜举办舞会呢，不过是静悄悄的舞会，小意达听不到声音，但他分明看到花儿们在舞动，舞出的音乐和旋律让他陶然。小意达问花儿，为什么我听不见声音呢？花儿说：我们在随着内心的音乐起舞呢。

后来，看到尼采的这句话时就特别有感触：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

白天，可以忙碌，可以庸碌，可以快，可以慢，虽不至于像花儿们那样蔫头耷耳，但都并不太要紧。因为，重要的事，不辜负岁月的起舞，发生在夜间，梦中，在我的空中花园里。

虽然不如小意达的那座，就在他家后院，推门而见，有花有草，随时造访，坐坐走走，我的空中花园，我无法随时光顾，只能期待她的突然降临。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多的去感受美的要素，从日常、从文学影视作品，从各种各样的资源中，并分析美之所以成为美的原因，且心怀盼望。然后，不经意的哪一天，她们就会以奇妙的方式，组合装扮一新，出现在我梦中，出现在我的空中花园里，每次出现，都是惊艳，都是永恒，都是超越时空的存在。

有时，她们从我过往的岁月中走出，有时，又来自未来的片段（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她们的组合装扮方式，拓展着我的想象，让我狂喜与诧异，她们一经降临，就久久萦绕心中，虽然发生在梦中，但同样强烈和真实。

我就来说说几个我空中花园的场景吧。

伊斯兰博物馆中庭，FROM 《贝聿铭全集》

有一次，我从伊斯兰博物馆的那个面朝大海，超高挑空的中庭走出，来到我的只闻水声不见水源的花园中。整个花园环抱着餐馆、咖啡店、博物馆和办公空间，花园的外面是大海。花园中的小径起起伏伏，若隐若现，有时引向咖啡店或博物馆的室外平台，有时又消失入另一个幽密花园中。

我踏上了通向幽密花园的路，走着走着，眼前景物焕然一新，一个丢失了时空属性的花园，纤草修木蔚然掩映着一堵贴着鹅卵石的墙，墙体不高，但足以切断视线。我转身绕过墙去，看见墙后依旧贴着鹅卵石，并一直贴到了地面上，如同是一面整体的墙从中折叠了一下，一半躺着地上，一半竖立起来。墙上有莲蓬头，墙微微站成了弧线，拥抱着它所面向的大海。打开莲蓬头，飞奔出的水线下可以沐浴，喷出的水丝、溅出的水花，浴刷上的皂沫都闪动着七彩光，在阳光中轻盈，欢唱，升向空中，归向大海。

后来，我在去三亚浅水湾的别墅中遇见了那堵砌着鹅卵石的墙、带有沐浴功能、可以看见大海的屋顶花园；又在参观环球金融中心眺望对面的金茂大厦时，看见了我空中花园的皇冠外形；她们在那夜提前向我飞来，飞到我的梦中，链接在我所看的《贝聿铭全集》伊斯兰博物馆中那整整一面玻璃幕墙的后面。

阿波鸣门之风波

还有一次，我注意到王佩老师的朋友圈中提到《骤雨中的箸桥》这幅画，我就去借了歌川广重的书来。不久之后，我的空中花园中又有惊喜降临。《阿波鸣门之风波》中涌动的海浪，不仅涌动到梵高的笔下，成了旋转的星空，也涌动到我的梦中，成为我空中花园里的云朵，她们把蓝天当幕布，把天空当舞台，在其中尽情旋转舞蹈…….

摄影  @ 张慧姝

再有一次，我的卧室窗前，整个窗户被一片火烧云的天空充满，红彤彤伴着金灿灿，葡萄紫亦或茄子紫，梨花黄还是百合黄，说也说不出的颜色，见也没见过的颜色，但最出挑的还是紫色，默默呼应着它们拥抱与俯视的那一片薰衣草，我诧异极了，离开窗户想拿相机来拍摄，但等我回来，就没有了这片天空，于是我醒了…… 又过了些日子，傍晚我去校园食堂的路上，看到路旁的雪松和草地，在斜斜的夕阳中，半明半暗，那束从两个建筑物中透出的斜阳，如同舞台上的一束灯光，照亮雪松对草地的关怀，以及他们之间沙沙恬静的对话，我的心瞬间融化，掏出手机拍摄，似乎在完成我梦中未能完成的那个动作，拍下梦中未能拍下的那片俯身相拥的温柔……

我空中花园中的各种场景，虽零散而短暂，却奇妙又丰富。她们是我收集来的各种美的片段，听从我潜意识的声音，在我的梦中花园舞蹈。她们舞姿翩然，幽微生光，如同珍珠般散落，却照亮我的日常。在慢下来静下来的时光中，我喜欢用回忆向她们凝视，用笔把她们一一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