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十八)

作者: 小杜之母 | 来源:发表于2019-08-07 17:06 被阅读0次
    残阳(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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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风似利剑切割着人的脸,天空一直灰蒙蒙的,像蒙上了面纱,空气质量极差,街道上步行的人大都缩着身子,带着口罩。我始终认为今年冬天我很健康,从没感冒。然而这些天为了自己的老人来回奔波,我感冒了。

    考虑到明天后天要去五公里以外的二中去监考,没有时间去医院看望婆婆了。我在下午下班后直接奔向医院。到了住院楼三楼走廊上,老远我就看见丈夫也在那里,他在低头玩手机。我还在生他的气,也不想和他对话,就直接走到婆婆床头。

    刺鼻的消毒水味道,伴随而来的又是一股阴冷的风。无端的恐惧笼罩在这里的病人的脸,如果心理素质不好的话,这里就是一个断头台,那些在走廊里来回走动的穿白大褂的人就是刽子手,可能随时都会要了你的命。

    “妈,你打算什么时候手术?我这两天要去二中监考,路途远中午不能回来吃饭了,时间紧不能来看你了!”我看到婆婆躺在那里,心情还不错,就直接对婆婆做了解释。

    “还没有决定,有些检查结果还没有出来,需要各项检查的结论。你尽管上你的班,不用操心我。”婆婆说着。

    丈夫抬起了头,看了我一眼又低头玩手机。他接过话茬说:“不急,医生说明天上午再抽血化验,再做几项身体检查,估计要做手术就到后天下午了吧!你这两天清忙你的事了,这里你不用操心。”

    对于婆婆椎间盘做手术的事,我一直很担忧。因为我听其他腰椎,腿疼患者的反映,做手术是一种万不得已情况下的下策,一般还是不要轻易做手术。我关切地又对婆婆说了这些担忧:“其实还是按摩,锻炼好一些,我听说手术就是做了,也不一定能除根,有的甚至更疼了,说不定腰部也开始疼痛了!”

    丈夫接过话说:“那也不能硬生生在家里让她疼痛难忍,先做了再说,医生说这是个微创,从腰部打入一种使骨头融化的药液,不是大手术。”

    婆婆没有再回话,她一直看着我的脸,那眼神有点担忧无奈,然后只是叹了一口气说:“要不是我疼得忍受不了,我是不会来做手术的。你们再问问医生,要是能不做手术,尽量不做,那得多花钱,还不一定能治好,这腿疼病,腰椎病都是疑难病,也是老年人的常见病。”

    我忽然意识到是自己刚才的话,让这母子俩产生了误解,他们可能以为我不愿意婆婆在医院做手术,怕花钱。就赶紧解释说:“不是不让你做手术,我主要是听的谈论多了,心里害怕你年龄大了,做手术受不了。那还是听医生的话吧!医生建议你做,就尽管做好了!”

    丈夫再说什么我也不专心听,因为我对他的气还没有消,所以我和婆婆简单对了这几句话后就要匆匆离开。

    “你明天别担心家里的事,你只管上你的班,我明天到单位里报个到就早点回来!”丈夫又对我说了句话,我仍旧是没有接他的话。

    屋外寒风呼啸,灰黑色的高楼在夜幕下显得凝重,像一个个黑色的怪兽站立在医院四周。

    第二天我早早起来,全副武装整得严严实实,骑车又到五公里的二中监考。钟声响了考试时间到了,我们开始分发试卷,发答题卡,条形码等,学生们都开始了紧张的答题。

    坐在明朗宽敞的教室里,我只觉得浑身发冷,头痛难忍,神情恍惚,恹恹欲睡。考生在教室里刷刷刷地写字答题,我的眼睛却睁不开。

    这是一场期末考试,很严肃的工作,监考教师一前一后监考。我怎么也站不稳,只能坐着,和我搭档的是位音乐教师,她看到我病得严重,就说:

    “要不你回去休息吧!我一个人监考就行!”

    我摇摇头,因为昨天我都给领导请假,没有批准。领导说人员分配不够用,人员太紧缺,连领导都在监考,我就不再勉强请假了。

    我请假的理由并不是因我生病,而是说我婆婆今日正在医院动手术,公公瘫痪在家里没有照顾,公公行动不便,随时都有摔倒的危险。我们家人数少,根本跑不过来,领导虽然能同情但有为难成分,并没有准假。

    我只能勉强去工作,带着紧张不安的心情监考,我的心却飞向家里。我自己感冒似乎在发烧,我也没时间顾到,只要我没有晕过去就坚持到底。

    我坐在那里只想闭着眼睛,我怕学生看见我这副模样,以为这个监考老师不认真,还只打盹。我从讲台上走下去走到后面,让那个音乐教师到前面去监考,我坐在后面,即便打盹,学生也不一定能顾得上看我,大家都在答题。

    我真的睁不开眼睛,考生挺守纪律的,干脆就迷糊一会儿吧!我仿佛觉得整个教室在摇晃,又感觉考生也在晃动,又像都在睡觉。这时校长进来了,同学们还在睡,校长发脾气了:“李老师,你是怎么监考的?你这么不负责任,竟然让学生集体睡大觉,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被吓得赶紧走上前去道歉,没想到一惊竟然醒了。原来我在做梦,揉揉眼睛看看面前的考生都还在认认真真地答题呢!

    “李老师,你就趴在桌子上休息一会吧!学生考试做题挺守规矩的。就是领导来了,也不怕,我会对他们解释清楚的,不能为了工作不要命吧!”音乐教师仍在劝我。

    不知迷糊了多长时间,中午熬到了考试结束的时间。我们收齐了试卷上交到教务处,就又冒着严寒赶紧骑车回家。

    我不知道是怎样走到家的,中午我没有再去婆婆家里吃饭,我自己回到自己的家里,喝了一杯热茶,吃了一包感冒药,特效的,就赶紧蒙头睡了一个半小时。将近两点,我醒了,感觉头痛减轻了,我就赶紧热了一杯牛奶,吃了两块饼干,就又骑车去二中监考。

    我知道,父亲这两天肯定天天都去婆婆家里帮忙照看公公,因为父亲是个热心人。况且他和我公公以前总是在一块儿聊天,只不过现在和公公聊天很艰难。

    下午下班回到家里,天都黑了,晚上我彻底放松自己,我做了一晚白菜葱头,姜片汤,听母亲说这个偏方对感冒挺有用的。我已经不愿再去操心别人的死活了,我要照顾呵护我自己。

    冬夜的街,很黑,但很吵闹。大概街道里有人死了吧!主家晚上正在举办一场小型演出,那响声自远处咚咚传来,让人内心烦躁不安,有时候听起来像低声呜咽,又像在给去世的人诉说着说不清的痛处。

    一连两天我都没有去婆婆家了,今晚我要早点睡,丈夫在那边照顾他们,我也放心了。等明天再去看看,虽然我在生丈夫的气,但是他的父母没有惹我生气,我还是安慰自己,就大度点吧!

    门响了,没想到丈夫竟然再从他妈家走回来了,他手里提着刚买回来的东西,他进屋看见我睡在床上,就来到床边,微笑着低声问到:

    “你吃饭了吗?咋我看你这两天心情不好,是谁惹你了?你咋不说话呢?有啥事别憋在心里,说出来好受点。爸妈他们身体不好,需要咱们照顾,你还是多体谅点。不过,妈今天下午手术已经结束了,小手术,她说不痛,做完之后每天还得理疗,估计理疗一周就能出院了。”

    我就不想理他,更不想看他的脸。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是他前天对我父亲的不礼貌,他还认为自己做的挺好的。

    我就来气了:“我谁的气都不生?我不想说话,学你呢!你的话真金贵,你看见我爹都不想理,我也不想理你家人,咋了!”

    丈夫竟然没有意识到说:“我没有不理他啊!我当时是在厨房干活,没来得及说话他就进屋坐了。我是想都是自己的老人,很家常的,他也是常来常往,根本就没有当成外人,我是把他当成自己亲人,就没有考虑过细的礼数了。我想爹也不会怪乎这些细节吧!”

    “谁像你那样,老是摆着老脸,像是做大官的,想理人就理人,不想理人就装作没看见。不管是谁到咱家了,打招呼是基本礼节是不是?不打招呼就是不抬举人。况且我爹是来帮助咱们看护你爸的,你为何不说句感谢话,客气话呢?我要是整天不理你的父母,你能觉得心里舒服吗?”

    “你为啥总要把人想那么坏!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我就是话少点,不喜欢刻意去流露情感,不代表我是个坏人。好了好了,是我做的不对,我以后注意一点就好了。我看你感冒了,你把药连续吃几天,不要耽误,现在感冒时间长了就可能成流感了。”丈夫一个劲地道歉。对于他这样大老粗的人我真是无语了。

    “你明天还去监考吗?你安心去,我这两天就在家里,我都请假了!”

    后来丈夫给我倒了一杯开水,又将屋里的杂乱东西整理一下,将垃圾装好准备拎出去,他来到卧室门口说:“那我走了,你早点休息吧!爸一个人还在客厅里坐着看电视呢!我早点过去,你明天下班后记着过去吃饭哦,明天我不去上班,中午,晚上我都在家做饭!”

    带走了垃圾,同时他也带走了我的满腹戾气和不满。客厅里电闸“嘭”的一声,屋里留下了凄冷的黑,但我此时心里却有了一丝暖意 。有时候一句暖心话真的能融化坚冰,夫妻俩重要的是相互理解,相互包容,日子才能春暖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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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这样天天往婆婆家里跑,大冬天他背床的习惯,在这几天改了许多,为了他的亲家。

    父亲每天晚饭后八九点就从家里火急火燎地跑来,他也是尽量早一点来,因为他知道我丈夫每天要去上班,八点钟就要走,他要早点过去陪护公公。

    父亲这次把头包得严严实实,原来那顶雷锋帽变成了一顶标准老人的尖塔性帽子,连着脖子上的围套。这种帽子既能护头护耳朵,又能护嘴巴,围脖子,显然这是母亲车上的新货。

    父亲进门就是吭吭咔咔的一阵咳嗽,他嘴巴里那口稀痰,必须在口罩抹下来后才能解决到地上。灰黑苍老的脸上皱褶子更是密密麻麻,横七竖八地排列着,脸颊微微发红,鼻尖在刚刚历经揉捏之后更加红了。他一步一停止,站稳身子后又一瘸一拐地,蹒跚进入屋里。

    “爹你也感冒了?”

    “嗯!有点咳嗽,可能昨天下午风大,我回去晚了,路上受凉了,今早上一个喷嚏接一个喷嚏的打,鼻子都捏红了!”

    “那我去给你弄点药,那你下午别再往这里跑了!我下午早点回来,你就在家里休息休息,发发汗。”

    “我刚吃过药,没事!主要是天气干冷,体内有火,受冷迎风就会感冒,或者是你妈传染给我的吧!”父亲一个劲地寻找各种感冒的理由。

    父亲喜欢看《海峡两岸》节目,或者《百姓调解》《社会与法》栏目。公公虽然不会说话,但是他听觉很好,能看懂电视节目,他喜欢看一些抗战电视剧,生活剧,因此父亲一来,有时候抗战片播完了,或者是没有开始播放,父亲就会赶紧调台,看看他喜欢的节目频道。

    他们坐在客厅里一般没有对话,即便是有对话,也是父亲问他一些生活用语,诸如“亲家,你喝水吗?”,“你冷不冷?你去厕所吗?”等,这些简单的对话。公公也总会摇摇头,或者点点头。

    父亲坐在那里实在受罪,一向爱高声谈话的人,连续两三个小时不说话,而且看电视还得依我公公的喜好来选择节目。父亲只能一杯一杯地喝茶,然后来回在院子里走动一下。

    我在路边买回来一大包炸花的玉米花,西瓜子,和一些糕点之类的,父亲开始还一个劲地拿着吃,消磨个时间。今天感冒了,他似乎对待这些小吃兴致全无。他口苦麻木,完全没有味觉了。

    父亲有点疲累了,他一个哈欠接一个哈欠地打着,眼泪都流出来了。公公还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着,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那台电暖扇像一个忠实憨厚的孩子整天偎依在公公的身边,那到橘红色的光芒始终对着公公一个人的身子。父亲却坐在对面椅子上,显然很冷很冷,有时候他也会起来走到暖扇旁边暖暖手。客厅里没有空调,只有卧室里有空调,所以客厅里还是很冷的。

    父亲为了赶走困意,拿着遥控器站了起来,电视上正在放广告,他顺便挑了一个台,这时正好《百姓调解》正在播出一家人,婆婆和儿媳妇闹矛盾,讲的他们的儿子出车祸死了,儿媳妇没有给公公婆婆打招呼就相亲嫁人。两个女儿留在婆婆家里,后来婆婆要求她出抚养费问题,她不想出,一心想让婆婆出钱。因为她丈夫出车祸的赔偿款放在婆婆家,儿媳妇没有带走一分钱,所以儿媳妇不愿出钱给女儿交学费。公公婆婆不愿动那笔款,他们是想等到孙女上大学可拿出来花,现在存在银行里,谁也不能乱花这笔款。

    父亲眼都不眨一直盯着电视机,他神情凝重,随着里面情节的展开,父亲不住地叹气,因为这家人丧失儿子的遭遇,与自己相同。那两位老人的眼泪勾起了父亲的痛苦回忆,他也在偷偷抹着眼泪,然后怕对面的亲家看见,他不好意思地又“咔咔”咳嗽了起来,顺便端起了桌子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没想到公公有点不愿意看这类电视,他面带厌烦地“唉!”了一声,用手摆摆。父亲似乎投入了电视调解,他没有看见他亲家的反应,仍然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场让人痛心的调解。

    突然,公公左手颤巍巍地拿起了拐杖,朝父亲的腿推了一下,父亲这才明白了。父亲看到他亲家两眼瞪着,口里咿咿呀呀地叫嚷着什么,又看他用手指着电视机,摇摇头。

    父亲这才明白,原来他亲家不喜欢看人家吵架,闹矛盾,像这些调解类的节目他一概不看。父亲就赶紧“哦”了一声,就又调了台,继续看抗战电视剧。

    看来,如今这亲家俩的喜好已经不一样了,再没有情投意合,趣味相投的时候了。一个健谈的老人遇上一个近乎哑巴的老人,你说能有默契的时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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