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8-05

作者: 尚京 | 来源:发表于2018-08-05 17:50 被阅读37次

                                         我媳妇是从人贩子那买来的

     文∕尚京

                                   

    艳阳高照,晴空万里。世间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我却是陷入了虎狼之地。

    长风一层一层抽过我的脸,割的皮肉生疼火辣。脚下石头巨多,摔的膝盖发疼。后面的一群人已追我半小时了,我虽跑得肺疼,可就是不停。追我的那些人里被我甩的只剩下力壮一点的小伙子。这次,我一定要跑出去。

    我来这地方三个月,跑了三次。前两次都是不知出口,乱跑,早早就给他们截了回去。这次我自觉摸准了路况,已经跑出来大半日了。可是这个鬼地方处处是山,山山相似,我被包围在其中。艳阳高照的七月,风却抽在脸上生疼。山里怪风怒吼,明明白日,却像黑夜一样诡异寂静。我只顾跑路,竟不知身后何时跟了一群人。他们也太小看我这双腿,我一个加速就甩他们一大截。可是……我突然被装进了麻袋里,我的心,再次悲凉起来!

    摇摇晃晃半日功夫,我被扔在地上。我听见婆婆急急怒喊:你们扔人干哈,扔的干哈,不能好好放下吗?一把拉开麻袋将我抱在怀里!

    睁眼一看,我已经被族人围得严严实实,每人手里都拿着家什。族长发话:你这女娃死性不改啊,前两次都是你男人死活不让打你,一再保证你不会再有下次。要我说这没挨过鞭子的女人,就是不长记性。给我上鞭子!族长一声长啸。婆婆用力护紧我声嘶力竭:谁敢?谁敢?这是我家的媳妇,我在这,谁敢?村长大吼:历来买来的女人,若敢跑,必将鞭刑,这是族上的规矩!谁敢破?

    冯良从人群里挤进来,一把将我挡在身后小声说:你别怕,我才收工回来,咱老娘在这,族长不敢拿你怎样?我没理他,闭上眼睛。于我而言,跑不出去,不如一死,还怕受刑?!我巴不得让族长打死我,一了百了!

    时间僵持在族长和婆婆的四目相对中。族长先开口服软:冯良娘,虽说您受人尊敬,我也对您礼让三分,可您这儿媳妇也不是第一次了,好歹也让她受点皮肉之苦长长记性吧?

    我家的媳妇还是我来管吧,族长就给我个面子,让我带回家收拾她去。婆婆头也不抬,声音却铿锵有力不容反驳。

          

    我是人贩子卖到这的。我脑子很乱。这几个月发生的事件件如恶梦。

    我提着行李包,徘徊招聘广告前,过来一个男人,中等个,白净,带一眼镜问:姑娘你需要工作吗?我听待遇不错,就答应与他同去看看,坐上了他们公司的面包车。车上有一个和我一般大的女孩,还有其它三个年龄稍大的男人,都是同去厂里看活的。

    车子颠簸了一天一夜还没到厂里,我的心隐隐不安起来。果然,天刚有点起色,车上的几个男人,就黑着脸二话不说蒙了我和同车女孩的眼睛,还绑了我们的手。原来,他们是人贩子,车上的这几个男人都是同伙。

    同车的女孩嚎啕嘶叫,疯狂挣扎,一个瘦子出手就是两拳头。荒郊野外,万籁死寂,再狂烈的嘶吼都会被空旷吞没,无力回天。

    许是山路汽车难行,我们给从面包车上拽下来,推搡上一辆农用毛驴拉车上。蒙着眼睛,滴米未进,我疲乏无力,只觉自己掉进了深渊,身体没日没夜的下沉,似睡非睡。

    等我再次醒来,我竟在冯良家的屋子里。冯良笑嘻嘻地看着我。婆婆端来一碗挂面放我手里,轻轻说:闺女,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指着冯良又说,这是你男人,我是你娘。

    当晚,婆婆便指使冯良和我睡一屋。

    我是贩卖来的媳妇,可是婆婆竟在我来她家的第三天,给我和冯良举行了简单的婚礼。吃酒席的人直夸我有福,说我是他们村第一个顶红盖头的女娃。后来,我才知道,他们这地方山穷水尽,不通水电,常年干旱,不产麦子,只产葵花和大豆,且产量相当低。半年用大豆葵花去县里兑换一次日用品,来回毛驴拉车,往返一次需半月有余。常年吃不到面食,普通的白面馍馍都是稀罕物,是给非常金贵的人吃的。可是我到他家来从来吃的都是白面馍馍啊!

    这个地方,出了家门,就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山。冯良说他们干农活时要从山上爬上去,钻过林子,才开始劳作。爬山一个多时辰,钻林子一个多时辰,来回路上就五个时辰。所以早上天不亮就山门,看不见五指才回家。中午都是带着黄面馍馍对付,各种困窘情况的因素,世代都是倾家荡产的买媳妇,没有姑娘心甘情愿嫁到这里。

         

    为了延续血脉,族人同心协力,谁家买来的媳妇跑了,只要有一人看见,便举族追捕。在这人的概念里,捉拿逃跑的媳妇全族有责。为了让这些买来的女人安稳的延续血脉,祖制规定,逃跑的女人捉拿回来必要鞭刑。打残打伤无所谓,只要不影响生娃。历来被鞭刑过的女人都乖乖就范。对族人来说此法是对付这些折腾的女人最有效之方法。

    同时祖制也有规定,但凡肯留下延续血脉,尤其生了儿子的女人,到了中年是要受全族人的尊敬爱戴。每年族长都要携全族老小给这样的女人三拜磕头,叩谢于她。自然族长对这样的女人更要礼让三分,言语举止不可冒犯、敬重有加。而我婆婆就是这样的女人,她自然敢护着我。

    而全族像我婆婆这样的女人竟才不到三位。因多数女人在数次的逃跑之中被打出了一身疾病,或生了孩子,或没生孩子之后大都命丧黄泉。也有郁郁寡欢倏然而逝的。虽然他们村常年贩买女人,但是能熬至我婆婆这般却寥寥无几。加之冯良他爹早早离世,我婆婆一人养大孩子更是功不可没,虽说婆婆养的是自己儿子,但在族人的概念里,是孕育了他们共同的骨血。更是敬上加敬!且婆婆以一己之力将家里的日子过成了全族最好的。

    我跑了三次,都被逮了,婆婆次次护我。不管族长如何示威,我婆婆始终一句话:我家的媳妇,我来管。就是打,也是我领回家关门打。婆婆是受三拜叩首之人,谁也不敢难为她。

    可是每次婆婆领我回家,都把家里最好吃的拿来哄着我、安抚我,半句责难都没有。和我同时贩来的女孩也跑过一次,被她家男人亲自上鞭子打了个半死。

    我是何其不幸,又何其有幸!

    这次带我回家,婆婆说:闺女,你别跑了,你跑不掉,这个地方有很多小道,外人不知。你每次都会遇到突然冒出来的人,他们都是抄小道截你的。再说,这山外有山,你就算跑出去也早没命了,而且你看见没这全族人都盯着你呐,你跑都是白费力气。只要一人看见,你就逃不掉。闺女,我知道你不愿意待在我们这地,可是你来了啊,你成了我家的媳妇,我和冯良就会好好待你。等你生下孩子,我一定给你家里寄信,让你家人来看你,我知道想念家人的滋味。

    是的,我已经有孕三个月了。可我不想生下这孩子,我跑路摔倒,不但想跑掉,还想把这孩子给摔死。

    是的,我确实想跑,但也确实跑不掉,就算跑掉,带着肚子里这一块越长越大的肉,何去何从?我一个人处理不了这样的事,若给父母知道,一定给我打死喽!任何年代我这都是有辱门风,定会连累父母被人指手划脚,颜面扫地。何况是那封闭的七十年代。

    这次之后,我便放弃了逃跑的念头。

    我肚子越来越大,脾气也越来越臭,时常对冯良又打又骂,他身上常常淤青。其实我是郁结,夜夜恶梦,梦见自己掉进黑渊怎么走都走不出来。短短数月,我瘦的面目全非。有次我又犯病,逮着冯良的胳膊一嘴下去不松口,他的一块血肉直接含我嘴里了。

    冯良疼的连自个嘴唇都咬破了,却不出声、不反抗。末了,还赶快端水让我漱口。婆婆找了点棉布给冯良包扎,小声安慰:你忍着点,她心情不好,你看她来咱家瘦成哈样了,多让人心疼啊。我们不疼她,谁疼她啊!我听见了,张大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这段时间我所有的恐惧、愤怒都喷发在这一声声的撕心裂肺里。婆婆和冯良用全部的爱在治愈着我。此刻,我相信,他们待我的成分里不单单只有我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儿子出生了,早产一个月。婆婆早早就打发冯良去县城置办了该用的物品。虽然困窘重重,可他们尽最大的努力供养着我。

    有了孩子的日子竟转瞬即逝,一晃我在冯家已是一年有余。

    一日,婆婆拿着纸笔过来说:闺女,我答应过你,等你生了孩子就让你寄信给家里人。

    我接过纸笔,红了眼圈。我的好婆婆,在这个地方,来了便是一辈子,谁会管你想念家人,帮你寄信传思念。都怕思念传了出去,人还能久留吗?

    我一人待在屋里半日也写不出一个字,我年迈的父母,两年没了我的音信,定然夜夜不能眠,定然日日胡思又时时祈祷着。我要写什么,怎样写,才不至于让他们悲惊难奈,慌乱失措。

    信写好了,可寄出去要在三个月之后,因为冯良农忙,县城实在遥远,一时去不了。

    终于,婆婆说信寄出去了。我能想到双亲捧着信时又惊又悲,老泪纵横的样子。

    整整一年多了,我的信如石沉大海,毫无回音。连不会走路的儿子都满院子撒欢了。

    终一日,婆婆紧张地告诉我,家里来信了。我一把抢了过来,薄薄的信封,我却手抖的左右不能撕开。

    我于某年某月某日在某县车站等你,速来接我,落笔是父亲的名字。我算日子,与父亲等候的时期都过了十二天了,瞬间泪流满面。婆婆放下信,立马去收拾干粮,招呼冯良立刻套上毛驴车带我出发。

    我们翻过眼前座座大山,又走过硕大荒野,最后却是沙漠。黄沙弥漫,天空灰蒙一片。这样的鬼地方会送信件?冯良说是托族人带回来的。还说只要有人去县城,咱娘就托人家查看。是的,我的婆婆,我的男人,三年了他们待我疼爱有加。三年了,我在他家没断过一顿白馍馍,没做过饭,没洗过衣物。他们待我实在太好。

    昼夜不歇已行了两日路程,夜里就在驴车上小睡一会。第三日终抵达县城,说是县城却看似连个小镇的规模都不到。车站口我一眼就看见东张西望的老父亲。定是我数年音信全无,让老父担忧成疾,头发已然花白。加之半月风餐露宿,双眼更是布满血丝,嘴唇干燥爆裂。

    父亲见到我,别过头去,哽咽着半日不能言语,情绪久久不能平复。父亲不知道我能不能收到他的信,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来,能不能来?十几个晚上不敢住旅店,怕我来了找不到他,夜夜车站露宿,日日焦等。那个通讯不发达的年代,又遇到这样的处境,是拿命在等人啊!

    三日后,我们返回冯家,路上遇到了吃人的龙卷风,三人都是黄沙裹身。

    一个礼拜后,父亲带我回娘家。一同回去的还有冯良和孩子。送别时婆婆几度欲言又止,哽咽沉默。婆婆聪慧,自然知道今日结果,可还是变着法疼我,尽最大心意招待父亲。她若不愿我走,就是我和父亲拼了性命怕也走不出她的地盘。婆婆心知肚明,我此去定不复返,还坚持送我们去县城,为我和孩子双双添置了行头。婆婆说让冯良送你和孩子回去吧,也好多陪陪你们,他没出过远门,也见识见识。

    冯良果然没出过远门,一路上像个孩子一样惊呼不停,见啥都稀奇,比我三岁的儿子还大惊小怪。

    三年不长不短,乡貌依旧。可是老母,却因我,精神样貌远不如从前。但我到底还活着,母亲说无论怎样,已是最好!是啊,这几年,全家都疑我是否还在人世?如今人活着,还回来了,不就是最好吗?

    冯良看到成片的麦子,丰满的玉米棒,顿顿能吃上的白馍馍,丰富多样的餐食,晴朗的天空,平坦的大路,敞亮的房子,还有他没见过的农用机械,嘴里只有一句话:这才是人待的地方!

    一个月后,父亲开门见山与冯良谈话:我闺女遇到你们娘俩,不幸中的万幸,你们待她实在不薄,你娘俩都是好人。但你们那地一片焦苦,出门就是黄沙,地是裂的,水是黄的,实在不是人生活的地方,也实在离我们十万八千里,我定不会让闺女跟你回去了。若你愿意,我可以为你审批一块地基,盖一座院子,我家良田多可分你们几成,你可接你老娘来,我好歹也是一支书,可以解决你们的入户问题。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同意,三日后,冯良起身告辞。

    我回到父母身边已经两年了。他们劝我再嫁,我拒绝,因我心里还有冯良。我是他用不正当手段得来的女人,但他待我的心从来不假。那三年的耳鬓厮磨,我早已对他倾了心房,可我实在没有勇气跟他再度复返。我多么希望他留下来,可是我真的没有这个资格。

                           

    儿子突然有一天说,腿疼,我以为是孩子调皮,未放心上。可是一日,儿子摔了一跤,就站不起来了。检查,骨头坏死。病因,查不清楚。半年过去了,砸了两万毫无起色,全家整日愁眉苦脸。这时,冯良突然回来了,说他想孩子就回来看看。两日后,又不由分说辞别回家。是啊,医生说这病属疑难杂症,耗钱。冯良那有钱啊,再说这孩子也不该他负责。

    我背着儿子隔三差五的上医院,见医生,片子拍了一沓又一沓,终不见希望。

    冯良的再次到来和他的离去一样突然,不过这次是和婆婆一起回来了。

    是的,冯良就是冯良,从来只默默做事。他回家给婆婆讲了孩子的情况,娘俩当即决定,变卖家产薄田为孩子治病。婆婆说孩子最重要,啥祖制啥规矩也挡不了他们的决定。而且还带来了最有希望的消息:途中与人闲聊,竟得一祖传中医地址,此人妙手回春,已治愈很多此类病人。

    我和冯良不敢耽误,背起孩子即刻出发,所幸只有六百公里的车程,一日就找到老中医的私人医院。这世上还真有仙风道骨的长须老人,看完B超片,竟说无需住院,拿药回去吃即可。我不信,坚持要住院,老人又说半年后过来复查,就把我们打发了。最让人差异的是总共花费不到三千元。

    神医的药确实不同凡响,短短两月,儿子的腿就有了力量,竟可以扶墙前行,全家大惊,更是毕恭毕敬,按时按点用药,不敢有丝毫松懈。果然,四个月的时候竟能自行活动了。之后,健康如初。

    我母亲信奉玄学,宁说这孩子的病来的离奇,去的突然。之前花了那么多钱都毫无起色,冯良出手,三千元孩子就好了。说这孩子是要让我们一家人团聚啊!

    是啊,我们盖起了新房子,婆婆能干,居然承包了百亩良田,干的风生水起,嘴里常说着:多方便啊,要多少水浇多少水,地多带劲啊,喝得饱,长得好。

    我和冯良开门店做起了生意,生活节节攀高。

                                   

    我何其有幸,能遇到婆婆和冯良。

    记得他娘俩倾家荡产为儿子治病时,我告诉他们:不值得,因这孩子根本就不是冯良的种。

    朋友带我去喝酒,酒醒之后,发现自己躺在一家旅馆,衣服没了,床单上有斑斑血迹,我竟被人强暴了。我十六岁就辍学外出,在一老阿姨家本分做工,从不外出。半年前,结识一姑娘小莲,她穿着时髦,听我来城里两年还不分南北,就常约我出去玩,带我见识了很多新鲜事。就是她带我出来喝酒,可她现在消失的无影无踪。在这个地方,发生了这样的事,我惊慌失措,无处安置。

    一个月后,我发现自己例假异常,偷偷检查,果然,我日日担心的事发生了,我怀孕了,可这是谁的种,我都不知道!

    我不敢让老阿姨知道,因她是熟人介绍,若知我小小年纪就出了这样的事,怕是全村都要沸沸扬扬。父母是要打死我呀!我便拿着行李偷偷跑了,看到工厂的招聘广告,想着先进厂再做打算,结果却遇上了人贩子。

    其实当我得知卖给人当媳妇时,我是有丝丝庆幸的。所以当婆婆第一次指使冯良和我同屋时,我没有像其它女孩一样死命抵抗,我很顺从。

    我婆婆就是我婆婆,冯良就是冯良。

    知道了孩子不是他家种,娘俩并未如我意想般吃惊愤怒。婆婆说:我早知道,你与其它姑娘都不同,第一次同屋并不拒绝。我问过冯良,你的情况,便觉得异样,等孩子早产一月,我们就更加心知肚明。我想你定是受了伤害的孩子,我们得好好心疼你。

    婆婆又说:生在我家炕上的娃,就是我家的种。

    我抱住他娘俩:你们真好!她低说:不好,当年你写给家人的信我还偷偷压了一年。

    娘,我早知道,也不曾怪过你。

    前几日,冯良在我耳畔私语:咱生意越来越好,咱娘也当起了有钱的地主婆。咱也买了车,你又给咱家添了娃,我想隆重的再娶你一回……

    婆婆在院子里喊:看好俩娃,我要去驾校学车。

    不是啊老娘,驾校您就去了两次,第一次车子直接上树,第二次手刹一把就给您“咔咔”断了。您还敢去啊……

                                                                完


    女主是我一个忘年交,今天写了她的故事,祝她永远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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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树伟:@尚京 我也知道很多这种故事:sweat:考虑人贩子的危害,不想讲出来:stuck_out_tongue_winking_eye:
        尚京:这是我一个老朋友的故事,她现在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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