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

我出生的老宅，位于胶东某滨临黄海某市的一个小山村，我家即位于小山村最北端一座小山脚下。老宅后面紧挨的小山，实说就是一稍大一点的土岭而已。

老宅是三间低矮的茅草房，父亲不足一米八的个头，进出内室之门尚需低头，否则门楣非触头皮不可。初来我家不谙此道的人，往往会品尝到个高的苦头。

老宅虽小，但盖房时，倒是中规中矩正宗的坐北朝南走向。每个房间，我没有具体测量过，大约只有十五、六个平方吧。东西两间皆铺有土炕，东间住着两个姐与爷爷，炕东侧还常年放置着爷爷盛放衣服的两个大纸箱子。躺在炕上，抬眼可见支撑屋顶的横梁，根根可数，历历在目。由于年久，屋顶抹泥及梁椽被烟熏而变得漆黑。

炕前，有一个柳条编制的盛麦子挺大的粮墩子，还有一些土制的斗和葫芦开的瓢、柳条编制的簸箕等杂七杂八物件。乱七八糟的物品占去了好大面积，炕前剩余可供人活动的地方非常有限。东侧房间，由于拥挤不堪，为了尽量减少它物占用的空间，只有门框没安门扇，仅挂了一薄薄门帘。

我父亲兄弟中排行老幺，在众伯父中，我家条件最差，住房面积最小。但爷爷哪里也不去，直至去世，一直住在我们家。这跟我母亲素来淑德贤惠不无关系，爷爷住得舒心，即便拥挤也不肯离开的主要原因吧。

西侧房间，算是主卧室。由于时常需要接待偶尔来访的邻居与客人，因此布置相对讲究了一些。炕上用竹席铺设，除叠放整齐的被褥堆放一角外，别无它物。炕前安放一桌，并排叠放一箱一柜。四周墙壁，皆用报纸或者画报纸粘贴其上，经此装饰倒也有几分雅致。

北墙上，通常挂一些相框，相框里多存放家人不同时期照的黑白照片。炕前的桌子上，有梳妆镜、梳子、水杯等物品，由于摆放的小物件繁多，显得杂乱无章。

主卧间，炕上方从屋檐处用木板与房顶间隔开来，人们常称它为地阁子。其上，秋后可以储存红薯，平日可放杂物。年久，老屋通常有老鼠，白天家中有人，它们一般敢出来活动；每至夜澜人静之际，偶然醒来，常能听到老鼠在其上四处乱窜的跑动声。其一般只设置于炕的上方，此房间另一半仍然可见房顶及房梁。此间其它杂物较小，故勉强安装了两扇折叠门。

房屋中间部分，即为中厅，也是进出房屋的通道。住房面积宽绰的人家通常布置比较讲究，由于我家房间面积小，此间就更加拥挤了。进门的两侧，各设置两个锅灶。锅灶北面被一磨盘占去大部分。紧靠北墙，放置了一个比较大的碗柜。此间比东侧房间的布置有一拼，主要特点便是拥挤不堪、杂乱无章。

抬头便可见房屋顶部，由于此处于锅灶间，屋顶及梁柱被烟熏火燎得更加厉害，顶部愈发黝黑。于房檐部位，有两根横木，一般挂一些小篮子，内装少许好吃的东西。那年头所谓好吃的东西，并非如今所说的糕点等物，只不过是存放已久的白面馒头而已。母亲怕我贪嘴，有好东西一口气完，便将馒头放置于此处。每当我饥饿哭闹时，母亲才会将馒头取出，从馒头上切下一小块给我。刀切散落的馒头渣滓子，母亲不舍得扔掉，一点点捡起放入口中。

院子本来就小，西侧砌有猪圈与厕所，一下就占去小半个院子，故显得更小。进入内室的门口外，栽了一株月季花和一棵栀子花。每年五六月份，鲜艳的花朵挂满枝头，高过屋檐，淡淡幽香，充溢满院，让昔日平淡无奇的院落一时充满了勃勃生机。

此际，特别是六一节前后，邻居家的小女孩都会到我家索要一枝花，或者拿在手里，或者插入发髻上，然后一蹦三跳跑去。母亲总是笑着叮嘱道：“小心，不要摔倒了！”

我家的外大门，更是简陋。人们通常是把外门上方设置成小屋顶机构，显得大气有派。由于家贫如洗，在外门上只用两块平板石挡其上，算作勉强可以起到挡风遮雨之用。

两扇大门，千疮百孔。原本门轴与石垫之间放置铁制的轮枢，以方便开关门扉。后来，我入职后，第一次领对象入门，对象问我：你家外门缺一个轮枢，门扇便一高一低，看着非常滑稽。

自此之后，妻子每每向孩子讲述我们成家之艰辛之时，都称我为“瓮牖绳枢”之子，氓隶之人。鼓励孩子发奋读书，用自己勤劳双手去创造属于自己的美好未来。

老宅已经久无人居住了，但它的一砖一石都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那里处处印有亲人们遗留下来的足迹，小屋内温馨的笑语之声常常在我甜蜜的梦中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