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飄蓬

這叢野花引起我的注意，還是上次寫“野芳發而幽香”的時候。雖然注意到了，但並不知曉祂到底是什麼花。花是從山房陰溝的石縫裏長出來的，生命力極強，花期也特別長。倘或沒記錯，初夏時節，就陸續開花了，現在已經過了大雪節氣，看樣子好像還沒有完全落謝的意思。

這不免勾起了我的好奇心，便特意去查了一下，對照圖片和介紹，應該叫做“一年蓬”。名字很普通，感覺卻有些名實不符。所謂蓬者，與之相關的印象多半是飛蓬、飄蓬、蓬蒿之類，似乎是極其脆弱、極易零落的一種花草。事實則不然，其隨遇而安、耐寒抗凍的能力遠在赫赫有名的秋菊之上。這不，山中雖冷，卻還沒落雪呢，只是降了幾次嚴霜，種在門口的菊花卻已蔫头耷脑，甚至匍匐於地了，其它的花就更別提有多慘了。倒是這名字比較悲觀頹喪的野花，平凡而不失堅強，熬過了風刀霜劍，依然淡淡地開著。每逢天氣晴朗，稍微暖和些的時後，還有幾隻蜜蜂在花間飛舞。雖然有點笨拙，不及春天那般輕盈靈動，在萬物蟄伏的季節，卻已經是難得的點綴了，令人感到，即便是冬天，也仍有幾許生趣，而並非一片死寂。

“名者實之賓”，由此看來，莊子的話似乎並沒有說錯。只可惜世人每愛循名責實，甚或執名為實，為名所累，因之產生了許多無謂的是非和紛擾。無怪乎佛經有“但有言說，都無實義”之說，希望人們能夠離四相而絕百非。然而又有幾人能究竟洞察“實相無相”的妙諦呢？

不過，一年蓬的種子類似於蒲公英，隨風飄散，風吹到哪裏，就落在哪裏。“飄蓬只逐飆風轉”、“無論去與往，俱是一飄蓬”，就此而言，以蓬名之倒也十分恰切的。可見，藉由名字認識事物，大多只可略窺一斑，而難以涵蓋全豹。名實之間的關系，最確當、最高妙的表述，或許還得套用金剛經的一句名言吧：所謂飄蓬，即非飄蓬，是名飄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