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时

黄洗店我本家里，男人们都阳寿短，女人们都阳寿长。我的大爷爷活到了80多，二爷爷活到了70多，我的三爷爷活到了65，四爷爷活到60整，我爷爷活到63。下一辈的，我的大爷活到50多一点，我的爹不到60。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倒反是我的奶奶，我的大娘，我的娘，我的婶婶们，每天嬉笑怒骂，活得久远，一个个越活越开朗，越活越滋润，少了男人们大男子主义的威压，一个个活的愈发自在起来。我的奶奶活到了83，我的四奶奶活到了91，我相信我的娘她们这一辈能活到90没有问题，愈发印证了前面那句话，程家的男人基因缺陷不长寿，女人们都是外来的，一个个活得长久，活得快活，80还要做活，90以后依然硬朗，豁达开明，直到突然离世的那一天。

把自己的期望寿命放在了60感觉比较合理一些。知道自己Y染色体比较短，不和基因做无谓的对抗，想在这花甲之年来临之前，把该做的事做了，该尽的责任尽到，想办的事办了，该养的人养了，便可以无怨无悔地等待寿时的降临。神龟虽寿，犹有竟时。千年的豪杰尚且不可逃脱命运的安排，我一凡夫俗子，升斗小民，也是满怀了自足之心的。

在我三十一的档口，我的爹他走了的之后，我是感知到了人生苦短的逼迫之意的。可70后读过了钢铁是怎么炼成的之后，那句话被烙进了脑浆，烧掉了部分理性的大脑皮质之后，便认了死理：一个人要对的起自己，只有一个标准，就是老来了，不能让自己有后悔，不能虚度自己的人生。无论任何时候，都要让自己忙碌着，仿佛这样才不虚度自己的一生一般。

可是，小毛驴急急踱步，却改不了是被蒙住了眼，在圆圈的磨道里周而复始，而马儿们拉车驮人，却每一步都是前进。人也是这样，别人都是希望你成为毛驴，而绝少给你做马的机会的。骡马之命约莫13年岁。它们的7岁已是人的50。骡马的命远比驴好，虽然命长差不多少，它们是可以走南闯北，从泰山脚下，走到那运河之畔，南四湖的岸边，吃一口水边的蒲子，尝到鲜蒲子的味道，和干蒲子的味道完全不同的。

羊马比君子，我的家乡有这句古话。人的命不比羊，猪，牛，马，骡子和驴高明到哪里去，羊每年要卖，猪每年要杀，牛要秋耕春犁，马要拉车上套，骡子就断了自己一厢情愿要繁衍的念想，乖乖地去拉车。君子也莫过此命，在或者60，或者80的年岁寿时之间，认了自己的命，刻了自己的苦，把皮毛让枷绊磨秃，让鞭梢在屁股上留下纵横交错的皮痕，让自己在别人的吆喝下奋力前冲，希冀自己能逃过这生命的鞭挞，勉强能还掉自己作为生灵该受过的罪过。

人不必考究自己活得多长久了吧。能从社会的车轮之下安然地全身而退，已经是难道的结局了。这个止不住的机器，从人步入其中开始，便是吸掉人的精力，消耗人的神气，消化人的身体，将人的亲情带走，只会拿金钱来给你做些许弥补，在人能够退休自由之时，能得一个无灾无恙的囫囵，给人自己，给人的家人，已经是万幸和福报了。

2020.8.28 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