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生日那年,朋友送了我三颗仙人球作为成年礼物。卖球的商人跟他讲说这叫健康树,极好养活,寓意着生机与活力。结果这三株极好养活的“健康树”,在我家没几年就只剩下了蔫巴巴的一个球。
当然这不过是个比较典型的失败案例,在我意识到自己没有种植天赋彻底放弃之前,被祸害的花花草草远不止它们仨。失败率高到一度令爱花的我是有些苦恼的。我自然也可以去植物园赏花,但是一颗种子从发芽到凋谢,养花人的心血与照料细节,是构成花美感的一部分,更是我不想错过的部分。
这个困扰,直到我从云吸猫和狗的做法中得到提示,才终于算是有了可行的解决方法。在科技进步让观察陌生人生活变成可能的时代,我想象自己也能尝试着,去享受看别人整理院子来云赏花的乐趣。
开始还是有点机缘巧合的意思,差不多三年前的这个季节,我记不清楚因为什么点进去了一个陌生网友的主页,网友恰好是个爱种花姑娘。她种了一院子我喜欢的花,她也爱分享,让人能隔着屏幕就看到她精心打理的花园,感受到不同坐标位置上的时令。
当时她正在发花瓣上滚着晨露的盛放的月季。她的月季姿态华贵又优雅,色彩如同饱和度极高的颜料盒被打翻,大朵的洁白如玉鹅黄粉嫩娇艳红火随意搭配,修剪的痕迹细微,营造出漫不经心肆意生长的氛围,却又有一种仿佛精心搭配过的恰到好处。
她同时还用她的审美为这种和谐做注解,讲一个以花为线索的人生故事。故事充满着同时代人共通的生活细节,不到一秒钟便把我拉回了那个家门口有月季花池的,我的小时候。
那时我和小伙伴们因为缺少玩具,一直琢磨着开发身边草木的新功能。虽然我们的月季缺水,总是开得半枯没有生气,虽然还有戴着红袖章的大爷大妈巡逻不让摘花,但我们小孩子总是能在规则和现实条件的制约下瞎折腾出点儿游戏。我们捡花瓣包在手绢里,用绑糖果的方式系好,假装古装剧里的香囊,办过家家时地位最高的格格才有资格佩戴。我们把捡来的花瓣捣碎,敷在手指上,用包装纸裹好,装模作样染指甲,洗去后还要戴着笔帽当作太后的护甲。
其实香囊没有什么味道,指甲也从来上不了色,因为这两样本来应该是玫瑰与凤仙花的用途。
但就是这样无用却简单的快乐,是她爱花的初心,也是我的。不刻意追求所谓都市生活里的田园牧歌,也不想着用它们来获得什么好处,在过了看花不是花的阶段之后,找到纯粹看花又是花的乐趣。
她的关注列表里还有一些同样爱植物的朋友。我没有用更专业的词来为这群人定义,因为如果说我始终是园艺的“门外汉”,他们可能也只是到了“门槛汉”的位置。没有对名贵花卉和所谓体现品位的追逐,也不会像专业的插花师拥有培训过的美学修养,他们只是仔细对待每一棵甚至像是野草的花,郑重其事叫它的名字,哪怕不过是月见草或者车前子。
以前我跟朋友讲,在我实时更新的人生梦想里,有一条不变的是想要住在一个能看到月季的城市。他说这太容易满足,月季是分布广泛随处可见的植物,言辞中颇有些不屑一顾。
可就是常见的花才能与人的生活有交集,然后产生情感的联结,这联结让普通的植物变得特别,从而真正具备有让人欣赏的价值。就好像我云赏花,某种程度上赏的不是花,还有主人的心思和浇灌于花中的生活热情,但本质上讲赏的也是花,花总是自己就给出全部注解,懂得的人无需言语,从姿态中一见就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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