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天堂蒜薹之歌》

莫言曾说如果对小说结构感兴趣，可以看他的《酒国》《天堂蒜薹之歌》。我看了。

这篇小说并不太知名，是莫言很早期的作品，当时他也就三十出头吧。

主要写了三件大事：高马和方金菊的爱情悲剧；高羊，方四叔，高马卖蒜薹受阻后与众人闹事；高羊，高马，方四四婶被收进监狱后的种种。

基本按两条故事线进行：一条是现在，从被抓，收监的叙述，另一条是过去，从换亲开始到私奔，再到卖蒜苔闹事。两条线汇合后，讲述了方四婶和高马的结局，和蒜苔事件的结局。但是两条线的穿插频率太高，显得有点乱，加上仅用第一人称，第三人称代指，读者只能根据景物来判断当前人物是谁，阅读体验有些奇怪，不如同样是双线叙事的《酒国》《四十一炮》那般酣畅淋漓，有点像是影视剧的分镜头了，太细碎。

语言风格也很明显，一是描写过多繁复，间杂了小红马，鹦鹉之类魔幻象征，一开始读的有些迷糊，二是叙述主干情节时文笔又很简练，某些地方甚至有点糙。所以像是作者不同时期风格的融合体。

人物上，压迫女儿的方家父母自己也是强权的受害者，被迫喝尿的高羊即是忍辱负重的象征又是无知懵懂的百姓象征，而高马和金菊是虽然知道幸福在哪里却无力反抗，最终一个带子自杀一个忍无可忍反抗时却被击毙。还有唱书人张扣，一个“瞎杂种”，这样看不见的人都“看见”了现实的恶行，用唱书“天堂蒜薹之歌”的方式反抗社会的不公，最终被饭馆老板娘告密欺负而死。

虽然事件超过了人物，但这些都不那么重要，这篇小说对莫言对读者来说意义不在文学性上。正如此书的介绍所说，它代表了莫言做为作家的良知和愤怒，恰如其分。

回忆了一下，那个年代似乎没有那么黑暗，但我不能确定，而且根据现在经验来看，是极有可能发生的。把人物和专有名词换一下，说它发生在清朝和民国也没问题。

另外说说莫言在书中不断提及的蒜苔味。有很多时候，我走在街上或者到什么地方去，也总能问到类似的蒜苔味，仔细寻找后，确定那是腐烂了的垃圾味道。

这不是莫言最优秀的作品，不是最震撼的作品，也不是最残忍的作品，但他后来的小说都是先喜后悲，只有这部是从悲到悲，压抑始终，是最让人绝望的一部作品。尤其最后一章的盖棺定论，竟在几十年后一点也没有改变，预言家？不，作家都是洞察人心和社会的人。

网上骂莫言的人很多，不知他们看过莫言作品没有，可以看看这一部，如此大胆揭露如此直白讽刺，我觉得能写出这样小说的作家，不会变坏。

附：几十年后再看，单从种蒜薹后滞销这事来说，并不能完全怪县长这类人，因为那是在体制变换的过渡时期，大家并不能做到完美，而本应做好计划，再提前找好市场衔接的。但他们的嘴脸却是真实的邪恶，这就是掌控了绝对权力的后果。而且，那个时期的他们刚从另一个状态脱离出来，一切都是赤裸裸，虽然直白地暴露了自己的恶，却也为未来的隐藏获取了经验，虽然趟了雷，却也让全社会逐步“接受”了这个现实……

再补：莫言说的是：结构就是政治，这一点可以看《天堂蒜薹之歌》《酒国》。之前我稍微有点理解错了，把这里的“政治”当做了“重要性”的意思，其实他说的就是这个词的原始意思，这是我看别人的分析才明白的。在天堂这个小说里，把高羊高马被抓放在了最开头，就奠定了全书要辨明是非，为民发声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