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叮铃铃……铃声响起……“各位考生,可以走了!”监考老师话音刚落,我第一个冲出教室,一路小跑奔向校门口,王登已在那等我,“神速,一楼就是出入方便呀!”我感叹。“快走,错过末班车咱们还得再住一夜!”没容我喘口气,就被拽着赶往公交站牌。
临近毕业季的生活真是难捱,考试一场接一场,小地方一个小时的车程,在大武汉就得一个下午,大部分时间却都浪费在了塞车等候上。为了今天九点的考试,我俩昨天早饭后就往考场赶,加上中途转车时坐反了车,赶到时天已黑透。马不停蹄摸黑找住房,贵的住不起,便宜的又怕不安全。比较了几家,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还算可以的,对门的一群男男女女一夜几次进进出出,说话声音之大仿佛人就站在我们床前,吓得我俩一夜没敢睡。“第一次开房,记忆深刻呀!”为了缓解考试的紧张气氛,上考场前我俩还不忘互相调侃。
“车来了,快跑!”看见车顶数字的那一刻,我俩不约而同化身闪电博尔特,一个健步冲过去。因为不是所有公交都是靠牌停靠,我们已经就此钻研出一套秘籍:先和公交来个相向而行,待到跑到车前,司机如果没有要停的意思,再追着车一路小跑,等车停稳,看准机会,车门一开,力排众敌,第一个挤上去。“莫挤,莫挤,莫――挤!”司机扯着嗓子厉声训斥,呆了四年,我们早已司空见惯,赶紧搜索空位抢占先机。王登麻利,把司机背后的一个空位留给我,一个人径直冲向后门。
正是午高峰,乘客上上下下,几站过后依旧熙熙攘攘,有增无减。车子刚走两步又被堵得动弹不得,与其干巴巴地苦等,不如补补觉吧。想着,我便将头靠在司机背后的广告牌上,因昨夜没有睡好,又耗费了一上午脑力,很快便进入了梦乡。车子不知何时又开始摇摇晃晃向前驶进,我满脑子却都是考试的回放,直到一个急刹车,头一下猛地撞到广告牌上,我才惊醒过来。惊恐之余发现口水已经流了一下巴,来不及掏纸巾,我狼狈地直接用手去擦。抬眼却见有个精瘦的阿婆站在我的面前,六十多岁的年纪,一手紧紧抓着挂在肩上的布袋子,一手扶着旁边的护栏,目不转睛地望着我背后的街道。
我虽睡得昏昏沉沉,却条件反射般起身,给她让座。她纹丝不动,我想她估计没明白我的意思,遂咽了口口水,用还在睡眠中的嗓子说“你坐吧!”她斜过眼来看看我,没有接话,我怕旁人一屁股坐上来抢去了位置,又想告知是给她让座,于是朝向她,侧侧身,露出位置,用沾着口水的手指指空位,“你坐吧,我站着。”她摇摇头,依旧不吱声,却腾出那只抓布袋子的手,向我挥了挥。我一下子明白原来她是聋哑人,心里觉得更加过意不去了,正欲走下台阶,她却突然扭过脸来,猛地用手搭在我的肩上,把我按回位子,确保我坐稳后,转身挤过人群,径直朝后门走去。我想她估计到站要下车了,又庆幸位置没被他人抢去,便闭上眼,又接着睡。奔波着考试就是费心费力,车厢几次躁动都没把我吵醒。
“别睡了,该转车了。”王登不知何时从后面挪过来,坐在我旁边的位上。
“啥时候下?”我睡得迷迷糊糊,揉着干涩的眼睛问。
“还有两站。”
“不知道睡没睡着,老是听到有人在吵架……一阵一阵的。”我哈欠还是一个接一个。
“就是刚才那个阿婆,她在后门那骂人呢。喂,你说!”王登突然话锋一转,压低声音诡异道:“要不是你给她让座,她会不会直接上了车就把公交炸了?然后看你给她让了座,就想还是算了吧。计划就这样泡汤了哟……”
我脑子还轰隆隆,白了她一眼,“脑洞真大!考霸,你考试写作文上瘾了吧。”
“说不定真是呀,蜜,你这迷迷糊糊地一让救了咱一车人呀……”话还没说完,就被自己逗乐了,笑得前俯后仰。
“你呀……不当编剧……真是亏了!”我也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那个阿婆呢?”我突然想起那向下一按还真是有力呀。
“刚下去,要不咋说你这一让救了咱一车人呢。”
“你别说,我开始还以为她是聋哑人呢,为啥就去后门骂人了?我以为她到站了。”我不解。
“聋哑人?你不知道她骂得有多凶,没啥预兆的,走到后门就开始一通乱骂,骂累了歇一歇,接着又骂,有一句没一句的,听不清到底骂得啥。”王登止住笑。
终于,到站,下车,候车,奔跑,相遇,追赶,不知不觉间天已黑。因为中午没有吃饭,我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体能不足,导致落后,这次上车后已经没了空位,我俩只能站在后门旁靠着扶手,等待着终点站快点到来。
因为是末班车,又不是周末,今天车上的人并不多。车门开了,“咦……”大家都不约而同唏嘘起来,一股酒气从后门袭来。一看,原来是两个瘦高儿架着一个喝醉酒的男人,那男人穿着戏服,吐得头都抬不起来了,嘴里还支支吾吾说着话,两个瘦高儿拖着他像拖着一个木偶。还没上车,就有人用手掩鼻,等这人被拖上了车,大家纷纷远远躲着,把车窗一个个拉开。倒春寒的三月,晚上的风还不大温和,有些刺骨。
车门一关,酒气更大了。车子刚走了两步,就听到一句叫骂“婊子养的,停车,老子要下车!”寻声望去,竟是刚才那个阿婆。“停停停,老子要下车!”她说完又是一阵谩骂。
“还没到站,不能停!”司机理直气壮,毫不示弱。
“后门不是让下人的嘛?老子还没下,你就让不干净的东西上来了,你个婊子养的!”这个阿婆振振有词,让人忍不住惊叹她瘦弱的身躯里竟藏有如此强的爆发力。
“你说谁不干净?”那两个瘦高个也怒了,醉酒的男人突然一阵猛吐,车厢里一股恶臭。
“别吵了,赶快下吧!”公交司机也认识到自己理亏,“砰”得一声打开了后门。
“下车!”阿婆走过来瞪着我俩,无厘头把怒火转移到我俩身上。我和王登面面相觑,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命令,有点摸不着头脑。
“跟我下车!”那阿婆用一只手来抓我胳膊,已经领教过她手劲的我赶紧往后躲,可还是被她牢牢抓住。
“我们还没到呢。”号称王大胆的王登已经第二次目睹她骂街的凶狠,这时也有点害怕了,但还是壮着胆子怯怯地怼了句。我们学校位于偏僻的湖口村,方圆几公里都在陆续拆迁,只剩我们学校一个庞然大物突兀在这荒郊野外。第一天来学校报到,出租车司机听到这个地点都不愿意来,到了学校才发现,一路上连个路灯都没有,拐角下坡的地方就像案发现场,黑得瘆人,756是学校和外界联系的唯一一班公交,如果中途下了车很难再搭到其他车,只能步行回去。
“少废话,叫你们下就下!”不容我们辩解,她直接一手拎一个,撕扯着把我俩拽下车,因为力度过大,她的布袋子把后车门撞得咚咚直响。
我们脚刚落地,车门就瞬间关上,一溜烟跑远了。我俩揉着酸疼的胳膊,又气又怒,终于,不愧是宿舍老大,王登还是没憋住,不再忍气吞声:“你到家了,我们还远着呢!至少得走半个小时……累了一天了……你这样害我们,图个啥!”
我们都做好了心理准备,打算迎接她的一顿臭骂,没想到那阿婆反而平静地说:“小姑娘,晚点回家总比回不了家强呀。”
话音刚落,只听远处一声闷响,漆黑的夜瞬间被照亮……
图片发自堆糖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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