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相矛盾”出自《韩非子·难一》:楚人有鬻矛与盾者,誉之曰:“吾盾之坚,物莫能陷也。”又誉其矛曰:“吾矛之利,于物无不陷也。”或曰:“以子之矛,陷子之盾,何如?”其人弗能应也。夫不可陷之盾与无不陷之矛,不可同世而立。
这个故事简单明了,但若这个故事少了“或曰”这个角色的话,会演化成为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呢?“矛”与“盾”之间的相生相克未必能让旁人一览无余。韩非在写下这个故事时,正是战国风雨飘摇之时,西秦不再是虎视眈眈而是志在必得,六国面对强大西秦的进取的确有些应对失当。这个故事可能是道听途说传入韩非的耳中,而这个故事对于韩非来讲,恐怕还不是仅仅用来借故事说道理,多少可能还有些心有戚戚焉的感叹在其中。面对秦国的咄咄逼人,韩国是战国七雄中最弱小的,而韩非为韩王所准备的书策,皆不为所用。秦灭六国,在武力之外,少不了《韩非子》这本书的启发。从这个结局上来看,韩非的著述非但没有成为护韩的盾牌,还成了秦灭韩时执掌手中的利器。
还是回到”自相矛盾”这个典故上吧!对于鬻矛与盾者来讲,在他的眼中,矛有矛的锋利,盾有盾的坚实,至少在“弊帚自珍”这件事上他做到了。但真正让“自相矛盾”这个故事成型的,却是那个“或曰”的出现。当一个故事或是一套说辞以无比完美的理由出现,或是充斥着绝对性词语时,能毁掉它的不是别的,就是它构建自己的理由。那些话语中的完美经不起推敲与质疑。不过作为一个完美的虚构存在,倒是很能吸引人。毕竟对于人来讲,没见过的或是超出日常经验的东西,总是难以理解,却可以用来想象,而且能维持好长一阵子。
在人类想象力的最远处,“乌托邦”是一个美丽的存在。不过对于这个概念的认识,我觉得别尔嘉耶夫在《人的奴役与自由》中论述“乌托邦”颇有深度:“人的确不能不追求完美,即不能不向往上帝之国。但迄今为止,人所追求和所向往的乌托邦却实在糟糕得很,仅给人以美感的眩晕,而一旦付诸实践,便演为貌似的完美、自由、合人性,便以幻象欺骗人。追究起来,这是乌托邦混淆了‘凯撒’与上帝,混淆了这个世界与另一个世界。这样,乌托邦想建设完美的生活,想养成人应有的善良,想实现人的悲剧的理性化,但由于它匮乏人与世界之间的转换,最终总是既没有新的天堂,也没有新的尘寰。”
顺着别尔嘉耶夫的阐述,在”自相矛盾“的故事中,那一个“或曰”的随口一说,或许正是打通了人与世界的之间的转换,最终既没有无不利的矛,也没有无不坚的盾。不过需要注意是,“或曰”并没有质疑“鬻矛与盾者”的矛和盾本身,而是将质疑指向了矛和盾的使用上。
这世间,理论太多了。每一支长矛,都有与之相对应的盾。每一种立场,都可以振振有词。说的时候天花乱坠,做的时候深陷泥淖。我们热衷于喧嚣,却没有料到热闹从来不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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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阅读都会迈向辽阔!《短书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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