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秘会墨翟
是夜，郑侯早就乖乖将自己的寝宫腾出，命人以迎接周天子的最高规格铺好十二层红地毯来接待晋国国君。春秋战国之际，无视周礼，僭越之事实在是不胜枚举，吴王夫差向鲁哀公强征百牢（天子级别才十二牢）这种变态的事儿都能做得出来，郑国国君以天子级别接待霸主晋国的国君即便是周天子在场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公孙骄闻着淡淡的熏香味，舒舒服服得躺在郑国国君的玉石卧榻上，自己以前明明换了地方睡不着觉的，怎么今日在郑侯这里如此惬意舒爽，这个玉榻莫非跟小龙女带杨过练功的石床一般神奇，还能促进睡眠，靡靡之音的郑国人就是会享受。
车马劳顿的公孙骄不知不觉进了梦乡，梦中听得有一黑衣人轻轻敲打着玉榻，节奏跟无间道里梁朝伟的摩斯电码一样。公孙骄霍然起身，却见一蒙面黑衣人定定地望着自己，口中念着接头暗语道：“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
公孙骄不假思索对道：“你妈贵姓？”
黑衣人匍匐在地，激动万分道：“九五二七参见君上！”
公孙骄大喜道：“真的是你啊，墨翟，寡人还以为你出不来呢！”
黑衣人摘下蒙面汗巾，现出一脸胡子拉碴，抱怨道：“君上，接个头而已嘛，怎么非要属下说些神神叨叨不知所谓的暗语，而且还偏让属下穿得一身黑，好怪异啊！”
公孙骄神经兮兮道：“你不觉得这种江湖切口很拉风么？而且穿着一身黑衣多有视觉冲击啊，不过墨翟你日间的表现也太酷了，简直可以去拿奥斯卡了！”
墨翟不解道：“熬死卡？那是何物？君上这才半年不见你是越来越高深莫测了！”
公孙骄嬉笑道：“这个解释起来就复杂了，看来你是彻底取得了智伯的信任，不错不错，墨家军收拢地如何了？人都可靠么？”
“最多也只能拉拢到五千人，军中情况有些复杂，四卿的人太多，不过人手极为可靠，都是忠于公室的敢死之人，只要君上一声令下，我们便可以对智伯反戈一击！”墨翟拍拍胸脯道。
公孙骄道：“好好好，事成之后你们这五千内应人人都可封妻荫子，不过卸甲归田嘛还不行！”
墨翟道：“属下跟随君上之日起就没想过卸掉这身甲胄，不过如今智伯想要把养女中行紫羽许配给属下，还好那个刁蛮小姐还不答应。只不过是做个内应而已，君上不会让属下连童子身都交出去吧！”
公孙骄道：“哇，有美色你都不收，要是寡人早就一口应承下来了，墨翟，你说你成天就知道练兵打仗闷不闷啊？”
墨翟打趣道：“那君上为何不将赵次卿之妹收入下宫啊？那丫头对君上可是一往情深啊！”
公孙骄大吐苦水道：“墨翟，你知道女人很麻烦的，尤其是那些世家小姐，寡人是真心惹不起啊！”
墨翟感同身受道：“属下也不想惹那些世家小姐，尤其是智伯的那个养女。越国公主有位侍女叫小夜，据说跟随君上到了宅阳，君上有没有发觉他平日里很讨厌我这样莽汉子啊？”
公孙骄心道小夜和墨翟对上眼了，遂道：“哦，墨翟，你喜欢上小夜了？”
墨翟登时脸红得跟猴屁股一般，讪讪一笑道：“她可是越国公主的婢女，长年生活在宫中，熟知礼仪。属下也虽学过儒术，可向来只喜欢学以致用，诗可是一首都记不住，不会读诗恐怕难入小夜的双眼啊。君上临行的前一晚她来给属下传话，看我的眼神就跟冬天大河的冰一样冷啊，据说燕平公二十八年易水结冰厚达两尺八寸，哎，我到底在说什么啊！”
公孙骄道：“你的意思是她当天对你很冷淡，你俩之间就跟坚冰一样没希望对么？”
墨翟点头称是道：“诺诺，君上说得太对了，真是久经美色之人，简直是一语中的、高屋建瓴啊！”
公孙骄道：“原来你还不知道啊，她以前不是经常到你营中为你缝补浆洗衣物么？这还不能证明她心下里喜欢你么？”
墨翟道：“原来属下的衣物都是小夜洗的？可她为什么又不说啊，而且每次见面都冷冰冰的，女人真得好奇怪啊，君上你确定她喜欢过属下么？不过是你又诓我吧？”
公孙骄道：“其实小夜也是怕自己身份低微配不上你这个中军司马啊，女人嘛心里明明喜欢却还总装出一副高贵冷艳的样子，当晚若不是寡人同意将小夜许配给你她还不肯替寡人传话呢，当然若不是发现她钟情于墨翟兄弟你寡人也不放心将机密之事托付给她！”
墨翟嘿然一笑道：“属下就是个粗人，什么司马啊大夫的都是君上给的，属下只不过是个凑数的肉食者罢了，有什么配上配不上的。”
公孙骄吩咐道：“只要寡人除去智伯，回到绛都头一件事便是将你二人赐婚，寡人最近训练了一批信鸽，以后有情报直接飞鸽传书给豫让即可，你不必再涉险面见寡人了，跑来跑去多不安全啊！”
墨翟低声道：“君上，智伯入城之后巡查，发现有名厨人丢了一块祭肉，而方才饮酒之时那名女厨又偏偏没给赵无恤斟酒，智伯怀疑此人与赵无恤有勾结，因此才将其活活打死的。”
公孙骄心道从入城到宴饮才短短两个时辰的空挡，自己还以为智伯方才只是走马观花视察了一番郑侯宫里府库的各项财货数目，却没想到他却能从女厨丢失祭肉这件不起眼的小事之中发现线索，并按图索骥紧盯着赵无恤的一举一动，心机城府实在是可怕。看来自己以前还是小视智伯了，若智伯现今便将这份心机留着对付自己这个傀儡国君那可就早就十死无生了，公孙骄遂慨然道：“智伯之文治武功，心机城府在晋国历任正卿之中实在是最出色最可怕的一位，与他为敌寡人可是时刻寝食难安啊！”
“智伯正因为太过完美，优点过多，甚至能以一人之智对付其他家族所有的谋士策士，可也许太过完美之人自有其致命的弱点，只是我们没有抓住罢了。”墨翟娓娓道来，“当年其父智宣子选嗣之时便在智瑶与智宵之间摇摆不定，随后便去请教智家家老智果的意见，家老智果曾认为智瑶不如他那个面狠无谋的弟弟智宵。”
公孙骄心道优点多了自然是好啊，为什么智家家老还不放心智伯当家主呢，遂诧异道：“这是何故？智家在智伯手上那可是蒸蒸日上，形势一片大好啊，三卿延口残喘唯唯诺诺，寡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难道那个智宵还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墨翟道：“当初智宣子也认为次子智宵难当家主之位，毕竟晋国卿大夫之间内讧火拼习以为常，若是子嗣无才恐怕家族都有可能覆灭。可家老智果却道智宵只是面狠之人，遇到强敌能知进退，而智瑶乃是心狠之人。当他隐忍的时候，可以将杀气隐与无形，而当他一旦发现情势有利便会只进不退，会在最短时间内扫平三卿，驱逐君上，甚至一统晋国。心狠之人败宗覆国，面狠之人则无甚大害。”
公孙骄道：“这位智家家老此言倒是不同常人啊，那后来呢？”
墨翟道：“智家家老智果又分析智伯有五个方面超出常人甚多，一是美鬓长大、仪表堂堂，二是射术高超、车马娴熟，三是百艺皆通、知礼好乐，四是能言善辩、多谋善断，五是果敢坚韧、刚猛万分。”
公孙骄之前翻晋国史册当然看不到智伯家族内部选嗣时的隐秘之事，经墨翟一说才晓得智伯居然如此彪悍，遂叹道：“智伯简直不是人，而是一个神啊，寡人跟他比起来简直犹如皓月边上一颗微弱无光的残星，而且是那种快要陨落的星星！”
墨翟接着道：“君上虚怀若谷，善于纳谏，这个优点任何一国的国君都无法相比。正因为智伯太过完美，犹如高高在上的神，所以智家家老才断定他日后必会以自己的优势欺凌众卿，不知结交盟友。一个没有盟友的家族，在他国可能会生存下去，可在我晋国却寸步难行！”
公孙骄好奇道：“智伯之父定是未采纳这位家老的意见喽，那这位神秘家佬最后去了何处？”
墨翟道：“这位家老已经别出为荀姓辅氏，与智氏一族断了往来，不知所踪。”
公孙骄道：“如此说来，寡人还得设法与韩赵魏三卿相通，到时对付智伯胜算才大一些。”
墨翟道：“只要智伯对韩赵魏三卿逼迫过甚，他们三家只有通过君上才能真正团结起来，三卿需要君上，君上只需积蓄实力，应时而动即可，不必过于主动。”
公孙骄这才消除了心中疑虑，不过自己一定要在智赵火拼的三年里好好发展实力，为将来争取更多政治资本，否则一切都免谈。墨翟在临走之时再三叮嘱道：“那名女厨丢失的祭肉很可能有问题，明日君上与郑侯会面之时千万不要吃祭肉，一口都不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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