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无刃之剑

人与人之间打招呼也是一门学问，有的人说话阴阳怪气，冷言冷语，让人心里不爽。有的人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使人倍感亲切。

早上锻炼回家的路上遇到一个和我去年在冷库干活的工友，因为他也喜欢读书，我俩的关系相较其他人也就高了一个层次。

久别重逢，分外亲切，新桂拉着我的手先问了一些干活的事，然后说：“婶婶的身体还好吗，那是多么慈祥的一位老人啊，做的面条太好吃了，去年我在你家吃的那顿饭直到现在想起来还直流口水呢！"

我深深热爱着自己的妈妈，新桂在我面前说她老人家的好，我心里自然非常喜欢，我的心里涌上一股暖流说：“我妈的身体在同龄人里面算是好的，八十多岁的人饭能做，衣服能洗，就是耳朵比去年背了一些。”

新桂真诚的对我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你妈好，你和妻子也好，不像我娘，老了却看不透世事，六十带零的人啥都不干只想着推日子，为了做饭带孙子的事几乎天天和曼丽吵架，一到农忙时节就躺在床上哼哼唧唧害起病来。我夹在中间两头落不下好，呆在家里脑袋比背篓还大，出了门就懒得回家去了。"

我请他去我家喝茶，他说：“改天吧，下午还要去城里给孩子要一个转学证明呢。"

新桂是个有心人，竟然把吃一顿饭这样微不足道的事情还记在心里，他的话引起了我对往事的回忆。

那天早上十点过后天上飘过几团乌云忽然下起雨来，起初是毛毛细雨，下着下着就变成小到中雨了，露天干活的工人们先是衣服潮湿了，过了一会儿连脸上都流起水来。工头一看四周围云山雾罩，知道雨一时半会停不下来就给大家放了工。

我对钢筋棚下面推自行车的新桂说：“雨下这么大，你骑不到家里就会变成落汤鸡了，走，到我家去给你拿书吧。”

新桂说：“马上就到午饭时间了，你老婆在超市上班中午又不在家里，要不咱俩在饭馆里吃了再去你家。"

我说：“我妈每天中午都把饭做好了在等我，我要是迟了老人会着急的。”

新桂说：“婶婶又不知道我今天会来你家，忽然增加了一个人，要是饭不够了怎么办？"

我笑着说：“我妈关心她儿媳妇，每天中午把晚上的面也擀好了的，只要你饭量好，管你吃饱就是了。”

新桂听了说：“那就好。"骑上自行车跟在我的后面。

母亲系着围裙，听到大门响从厨房出来说：“这雨一下起来就没完没了，我琢磨着你不能干活快来了就赶紧准备做午饭了，哦，这是你一起干活的吧，看衣服都淋湿了，赶快进屋去把你的衣服拿一件换上，千万不要感冒了。”

新桂点点头，说了声婶婶你忙就跟我进屋了。我找了两件衣服一件自己穿了，一件叫新桂将湿衣服脱了换上，可新桂死活不肯，说泥干自落，水干自没，过一会儿那水就蒸发干了，打工的人身体强健又没那么娇贵。

我给新桂找了两本书，一本巜穆斯林的葬礼》，另一本是前苏联卫国战争题材的小说巜卓娅和舒拉》。新桂说那是他渴望已久但无缘借到的两本小说。就在新桂爱不释手翻阅书本的时候，母亲将饭做好端过来了。母亲做的是浆水面，还炒了一大碟青椒茄子。

新桂不知是饿了还是母亲做的饭合他胃口，吃了两碗之后又舀了半碗汤喝了。我在厨房里去舀汤时母亲心神不宁的说：“我今天做的饭好吃吗，我眼睛不好使，里面落了头发也看不见，我老了，以为人家嫌弃不会吃的。”

我对母亲说：“妈，你做的饭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面条筋道，味道可口，不然他能吃两大碗吗？彩萍做的饭在你面前差远了。"

母亲听了笑着说：“傻孩子，妈老了，饭做的再好也做不了几年了。彩萍做的再不好，这往后你还得靠人家。以后可千万不要这样说了，要是让彩萍听到就会说既然你妈做的比我好，就让她给你做一辈子吧。"

我说：“妈你放心吧，这话彩萍是不会听到的，我就是在你面前说说而已。”

母亲点点头，开心的笑了。

妻子的饭其实做的很好，就是太油腻了，我喜欢吃清淡的饭菜，母亲是勤劳朴素了一辈子的人，做饭时倒油放肉有个限度，而这恰恰正适合我的口味。

很多人问我彩萍每天在超市上班，你饭是怎么吃的？我说是我妈妈做的。他们有的夸母亲命大，儿孙满堂而且有一个好身体。有的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那意思分明在说：让那么大年龄的老人做饭，也真是。

有时我心里也感到很自责，心想应该让风烛残年的老母亲啥也不要做，吃好穿好清闲自在的养老。可是我把想法一说后母亲坚决不同意。母亲说：“我是一辈子下惯了苦的人，我身体好好的忽然闲下来无事可做会被活活无聊死的，娃娃大了都到成家立业的时候了，你们在外面多挣钱，我给咱们看门，做饭，多少也算给你们帮了点忙！”

我听了只好作罢，母亲说的句句是理，无可辩驳，让我还能说什么啊！

年龄不饶人，今年我明显的感到母亲真的老了。

那天母亲给我做了最喜爱吃的韭菜水饺。我心里很是愧疚的说：“妈，你眼睛不好使，以后随便做些简单的饭菜就行了，饺子又要擀面，又要剁馅太麻烦了。”

母亲说：“吃好才有力气干活，我怕你天天吃面会没有了食欲，听到巷道口有人叫卖韭菜就出去买了一把。手脚不灵便了，虽然慢一点，但终于赶在你下班之前做好了。”

吃着香喷喷的水饺，我心里充满了感激之情，心里默默地说妈妈，你的恩情儿子永远也报答不了！

我的牙齿忽然停止了咀嚼，因为我吃到嘴里的是一颗粘乎乎的生饺子，我明白了，那一定是母亲从锅里捞饭时，一颗饺子掉在案板上，母亲视力不好没看清楚就把最近的一颗生饺子放碗里了。

这时母亲把剩下的饺子全下到了锅里，转过身来问我好吃不好吃。

我的眼泪差一点流了出来，我把生饺子咽下去说：“妈，香的很，我最爱吃你做的饺子。”

母亲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我背过脸假装看着外面，不让她看到我夺眶而出的泪水。

我现在也想通了，只要是母亲喜欢做的事，我就要全力支持她老人家。我也不认为让八十多岁的母亲自己做饭，自己洗衣服就是不孝，生命在于运动，人如果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不作适当的运动，那就是违背大自然的规律了。母亲这个年纪还能干活，说明她老人家身体还好，她付出着，幸福着，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多余的人。那是母亲的福，也是我们做儿女的福。

母亲，我从来不相信人死后有来世，但如果有，下一世我还想做您的儿子。妈妈，您愿意吗，我至亲至爱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