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麦米兜兜
1
洪水果然来了。
汹涌的洪水从县城纸厂那边的倒口处奔腾而来，瞬间把纸厂夷为平地。
县城失守了。
洪水冲垮了县城林立的小楼、商铺，成排的树木、街灯。
然后四散开来，涌进了相邻的巴图村、巴木村、巴东村。
垸里靠近县城的几个村庄也接连失守了。
洪水漫进了经过的每一个村庄，淹没了农田，淹没了庄稼，填满了每一道大小沟渠。
一个接一个的村庄里头，人们四散奔离，哭泣声、喊叫声惊天动地。
随后不久，洪水奔涌进了我们居住的巴瑶村。
我伯父那一类的安置点也跟着上了水。
我伯母只感觉脚底一阵凉快。
她立马反应过来：糟了，这是上水了。
可她转念一想：不对啊，这边地势高，不可能涨得上来啊。难不成是溃垸了吗？
楼下也有几个人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她们的判断跟我伯母是一样的。
快快快，涨水了，大家快跑，往堤上去，不然就来不及了。
紧接着一屋子人影全都坐起来了。
屋子里一时乱成了一团，找的找衣服，拿的拿随身行李。
伯母一着急，把她们的东西都按了下来，说：都什么时候了，要东西还是要命呢？
2
村部约定洪水来了，就以三声锣鸣为号，提醒大家转移。
村部三声锣鸣之后，各个大队安排的锣手们得到了指示，依次敲打了起来。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还有敲盆助力的。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伯母先一步跑过去启锁开门，随后她便听到了门外那种撕心裂肺的吼叫声、慌乱成一团的哭喊声，人啼哭马嘶鸣，各种乱喊怪叫都从门外挤了进来，快把耳朵给震聋了。
紧接着，整个村庄都沸腾起来了。
人在前头跑、水在后头追。
洪水在人腿上越爬越高，直把大家吓得心惊肉跳。
夜里，堤上聚满了人，一个个挥汗如雨，望着陷入一片迷茫的村庄惊愕发呆。
一个个等到了堤上才因为保住了命松下一口气，只是没过多久，立马又变成了各种复杂的情绪。
有的一家人在跑水的时候走散了，找不见人急得大喊大哭。
有的以为自己的家人就在后头跟着，到了堤上才发现跟来的不是自己家的人，一时急得头晕目眩、四下无主。
还有的因为身子虚，加上跑水吃了累，到了堤上就有了中暑的迹象，吐得肠子都快翻转过来了。
除了许老八和几户邻居家里安置的人悉数到齐之外，其他的安置点上来的人不是缺这个就是少那个。
3
大家在堤坝上苦熬了几个小时，才熬到东方破白。
只是，等到看见了实情实景，却几乎傻了眼了。
眼前除了一汪水和几处冒出的树尖、房顶，什么都看不见了。
看到这里，那些还没有找到自家亲人的人身体里就像被灌进去了冷风，一阵阵发凉，裤管里腿抖得厉害，无劲站立。
很多人虽然还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但是却已经先一步尝到了骨肉分离的滋味。
身体一软，跪趴在了地上。
头把压踩得严实的堤面撞出了土坑也没有知觉。
——我的命好苦啊，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哦。
这是宝山妈第二次在堤坝上哭喊了。
村长晚上带队过来查看情况。
体力好的都被入了编，等天一亮就开始下水搜救。
就在大家还抱有找到亲人的希望时，宝山妈已经确切地知道这次她又要失去一个儿子了。
她的身后站着邱眯眯的老婆和儿子。
邱眯眯本来已经带着一家人转移到了这里，后来想起自己忘记把钱盒子带上了。
他想转回头去拿，结果再也回不来了。
宝山妈承受不了接连失去两个儿子的打击。
还没等到洪水退潮就已经疯掉了。
她嚷嚷着要去给两个儿子作伴，后来果然如愿了。
这个曾经被誉为全村最有福气的女人，最后以一种近乎凄惨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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