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始先萎

作者: 爱写作的大叔 | 来源:发表于2023-02-14 20:31 被阅读0次

    本文参与【人生关键字】系列征文第四期【始】主题征文,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故事纯属虚构,人物处处可见。


    十六岁那年春天,我来到父母身边,就读于一所私校。校址在乡政府旧楼,从小学到初中,每年级一个班。我当时读初二,是初中部人数最多的班;大概八十几人,来自五湖四海。

    因我个头高,被安排在了最后一排。座位靠窗,转头便能看见外面密密麻麻冒着黑烟的工厂。进班第一天,我特别不适应。南腔北调,吵得我头昏脑涨。幸好有个李明能聊上几句,但我们却玩不到一块。他是痞子型的,而我比较文静。能玩的只有右侧的鲍鱼。

    鲍鱼今年十八岁;是我们班年龄最大、个子最高的,长脸大嘴,胡子比老师的都要黑。鲍鱼这个名字听起来很滑稽。我问过他,他说父母是卖鱼的,就叫了他鲍鱼。前年也和父母卖过鱼。起早贪黑,满身的腥味,实在受不了,就又进了学校。刚开始,父母托关系送他进本地学校,别人嫌他年龄大、基础差,没收,就来了这所学校。

    鲍鱼是个奇怪的人。每天放学,别人走光了,他才走。别人坐校车,他走路,还偏偏走小路。那条小路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要经过一座独木桥,很少有人走。他早、晚都从那过。我很不懂。直到上了几天学后。我懂了。

    看,那个是老师吗?

    不是,你没看见他背着书包吗?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小学生?

    喂!师傅能让学生先上车吗?

    ……

    在别人指指点点窸窸窣窣中,我不敢再坐校车了,有种恐惧感。后来,我也走了小路,和鲍鱼结伴而行。过了小路,我们便把书包抱在怀里做贼似的快步走回家。

    一天早晨下着滂沱细雨,小路很湿滑。我和鲍鱼都迟到了。走进教室,同学们都投来异样的眼光。我很诧异。待到语文课时,答案解晓了。李乐乐,语文第一,数学第一,英语第一,特别是他写的那篇作文,很精彩,我任命李乐乐为我们班的语文课代表。教室里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我笑了,很骄傲地笑了。李明抱着我的肩膀,说,好兄弟以后作业就仰仗你了。鲍鱼摸着我的后脑勺,没有说话;他虽然每门都是倒数,但脸上毅然洋溢着快乐。前排的李美美和王巧巧也转过头来为我祝贺,李美美翘起大拇指说了声:真棒。王巧巧笑咪咪地看着我,看得我都害羞了。

    李美美和王巧巧是性格迥异的两个人,却是形影不离好朋友。放学、上学她俩都是一起来,一起回。李美美落落大方,王巧巧恬静柔绵,如同李明和我。李美美经常摸我的头,画我的头像,送我好吃的;王巧巧看我的眼神含情脉脉,我真怀疑她俩是不是同时喜欢上了我。

    李美美今年十五岁,女人该有的她一样也不少。有个小伙经常在楼下喊她。小伙叫扬木,上学期还是这个班的学生。父亲病重,他去了工厂做工。扬木很痴情,一年过去了,还忘不掉李美美,三天两头地跑来。我对此没有任何的不适,因为我对李美美没有感觉,我喜欢的是英语课代表虞艳。虞艳不仅比李美美丰满,还比她文静比她学习好,班里没一个男生不对她垂涎三尺。

    李美美成天在我耳边像麻雀似的。我有点厌烦她。直到那天后,她变得沉默寡言了。那天午饭后,她哭泣着跑到座位上。我们问她怎么了?她就是不说,一个劲地用纸擦眼泪,王巧巧递了一张又一张给她。很快地上就扔满了纸头。可能是哭累了,李美美趴在桌上假睡过去。王巧巧喃喃地说,是苟大厨摸了她,她们正在上楼时,苟大厨突然从后面抱住了她,摸了她。摸哪了?我和李明、鲍鱼同时问。摸这。王巧巧指着自己胸脯鼓鼓的地方。李明气愤地说,杀千刀的苟大厨,放学找几个兄弟宰了他。我说,李明,我和你一起。我也很激愤,巴不得现在就宰了他。李美美醒了,红肿着眼,说,算了,你们斗不过他。我和李明黯然低下头。确实,我们斗不过他。苟大厨只比武大郎高一点点,单干,我们随便一个都能撂倒他,可他偏偏是校长的妹夫,校长在这片是说一不二的人物,我们谁都得罪不起。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有一件事却让我威风了一阵。就是那个赵高,他上课从不听讲,爱把鸡鸡掏出来玩弄,老师离得远也看不到。一次、二次就算了,他天天都这样,还拽着前排的女生看他的金枪。吓得女生都不敢靠近他。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一天,我叫上李明、郑东、鲍鱼、古言;约他下课后到外面干架。古言力大如牛,一个顶俩,叫上他准没错的。走廊里站满了同学。赵高只带了一个人来。等要开打时,我退缩了,只有李明扇了他几巴掌。警告他说,以后不能这样了,再这样就废了你的金枪。另一个早早地跑了,赵高站在那里颤抖地瞪着我们。这时上课铃响了,我们都回到了教室。

    课上,王老师让用不但……还……造句。我们都没坑声。王老师造了一句,校外打架,不但有痞子,还有学霸。说得我满脸通红。我知道,我辜负了王老师的期望。王老师一直都很器重我,多次家访让我爸给我转校,都被他用各种理由搪塞过去。

    王老师方脸浓眉,眼窝凹陷,眼神犀利,博学多识,是我最崇拜的老师。可他只教了我两个月就走了。走的时候他和我说,他在这不合群,早就想走了,只是舍不得我,说我很有文学天赋,他很想能多教教我,可校长开除了他,他无能为力。

    王老师走了,我像失了魂似的,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学校又来了一位老师,姓黄,圆圆的脸,圆圆的头,一看就是圆滑之人,我对他一点好感都没有。

    鲍鱼在我的帮助下进步很快,每门功课都能考到八十分,我知道这都是他努力的结果。那些抄我作业的同学,只长手不长脑不愿思考,还是在原地踏步。这些同学中,有一个四川的让我印象最深刻。因他唇黑齿黄,我经常打趣他,你这嘴,恐怕一辈子也亲不到女生。他倒是很乐观,陪笑着说:师傅放心,我不会缺女人的,我唇黑但嘴甜,女孩子就喜欢嘴甜的。他是抄我作业最多的一个,总是喊我师傅,有好吃的也是第一个孝敬我。都说四川人能吃苦,一点不假。我徒弟不光放学后帮父母制作辣酱,星期天还去古言家的废品站做活。

    我长得不算帅,但作文写得很好,每篇作文都会被老师当范文来读。我的点点滴滴都呈现在同学面前。因此,班里有好多女生喜欢我。有一个叫艾图图的还给我写过情书;我喜欢你的眼,喜欢你的嘴,喜欢你的文,喜欢你的一切的一切……,大概就这些。我觉得她太幼稚太瘦没有女人味,就没搭理她。可有个男生却很喜欢她,经常骚扰她。数学老师看不下去了,把那个同学揪了出去,狠狠地揍了一顿。听说,他也喜欢艾图图。这我倒不觉得奇怪。数学老师才二十出头,没有女朋友,身体结实,年轻气盛,年龄相差也不是很大,男欢女爱也在情理之中。可艾图图不喜欢他。英语老师倒是喜欢他的,因他白天教书,晚上还要去工厂做活,英语老师觉得他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男人。

    临近期中,我和李明闹掰了。他总是在我耳边说些小黄书。说钱狐狐,说他把她带到了公园里,她脱掉了上衣,白白的皮肤,小小的花骨朵儿,他抱她时闻到了她身上的狐臭,他实在受不了就跑了。他说,我听。听得我夜里经常失眠。我不想听了,他还说,越说越得劲,我越来越厌恶他。说钱狐狐就算了,他还说我心目中的女神虞艳。他说,星期天,虞艳父母不在家,他和郑升去了虞艳家,虞艳关起门,脱掉衣服,只是脱掉了上衣,他俩把她看了个精光,还摸了她的上身。我知道李明说的都是真的,我当时就怒了,让他闭嘴。他不知道我怒什么,还以为没带我去,我生气了,说下次一定带上我。我语塞。换了个座位。从此,我和李明断了来往,我的朋友只有鲍鱼。

    我们班有二个帮,李明的青帮和杜仓的斧头帮。一个早晨,老师们都还没来,两个帮打了起来。三十几号人在教室里混战。显然,杜仓的斧头帮因个头矮小不占优势,很快就败下阵来。杜仓愤愤地带着手下离开了,并放下狠话,有种就别跑,等会看谁是老大。李明知道要出大事,杜仓走后,他悄悄地溜了。这时,老师们都来了,大声地呵斥了一顿后,就上课了。

    午后。学校外来了五辆面包车,三四十号人,嚷嚷着要把打他们孩子的学生交出来。校长堵在大门口,陪笑着不让进。教室里,黄老师搬来了梯子,指挥着那些打架的孩子爬上梯子,从学校的后门溜了出去。等他们进来时,人都跑光了。他们开着面包车走了。听古言说,后来他们浩浩荡荡地去了李明家的玻璃收购站。找了一圈后,没找着李明,他们开始打砸起来。最后,李明爸爸赔了一些钱,他们才鸣金收兵。夜里,古言从自家的废品站听到了李明爸爸的怒吼声,说,不让李明上学了,让他在玻璃收购站做活,让他知道流汗的滋味,让他知道读书有多好。

    初三时,班里就只剩下十几个学生。李美美和王巧巧进了工厂,虞艳回老家读书了,我徒弟和父母做起了辣酱生意,打架的三十几号人从那次后就没见过了。每次走进教室,我都感觉空落落的。还好有鲍鱼在,要不我也不想上了。

    那年冬天,下了百年难遇的大雪。立春后,南方的大地还是白芒芒一片。我和鲍鱼走在湿滑的小路上。鲍鱼说,都立春了雪还没有化,春天很远吗?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愣住了。这无意间的一句话戳痛了我的心。

    初三毕业,鲍鱼无学可上,又卖起了鱼。父母让我也别上了,跟着他们卖菜去。我和他们据理力争。最后,我回到了老家读书。现在,每每想起那些春天还未开始就已枯萎的花,我心如刀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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