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隔壁的仓库租了出去。
那家有个男孩叫小怀,比我大三岁,他爸爸在门口砌了一个田字缸,里面烧石灰。
他们还有一个拖拉机,停在石灰缸旁边。
小怀是个坏孩子,成绩不好,整天出去疯,回来的时候脸上要么破一块,要么黑黢黢看不见一块好地方。
小怀爸爸一只眼睛看不见,眼珠是蓝色的,听说是被烟火烧的。
小怀经常跑到玻璃厂去找酒瓶,他说,酒瓶盖里面有好看的玻璃珠。
他还送过我一个方形的彩色玻璃,九宫格的颜色,很好看,但它边角的刺把我的手划了一道大口子,我外公骂了我半天。
小怀比我大,但个子比我矮许多,头发黄黄的,还很瘦,外婆都叫他“猴子精”。
我每天都趴在二楼的窗口看小怀爸爸用一个铲子一下一下把缸里的石灰块铲进拖拉机里,然后转很久的把手,发动拖拉机,从小路开走了。
这时候小怀就偷溜出来,跑到玻璃厂去了,他说,弹珠比赛要开始了,可以赢许多不一样的玻璃珠。
回来的时候他带着一包卫龙辣条,告诉我,这是赢回来的,战利品。
我和他坐在石灰缸的边上,吃着一包辣条,小怀说,他可能要走了。
我问他又要去哪儿玩了。
他说,我要搬家了,搬家你懂吗,我要回老家了,我爸说我姥姥不行了,要回去。
我摇摇头,最终没有说话。
小怀也没有说话,他突然跑进屋子,然后拿出来一个袋子给我,里面鼓鼓囊囊。
小怀抓了抓他的头发,告诉我,这些是他千辛万苦收集的限量版玻璃珠,都送给我了,就当我请他吃了那么久的油炸里脊肉的报酬。
我接过来,用手掂了掂,还挺沉。
我一手拿着玻璃珠,一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辣条的油,回家了。
后来我又看见过一次小怀,只是他没和我说话,抱着那个奥特曼的破书包坐在他爸的拖拉机上。
然后小怀就走了,外婆把他们屋里留下的垃圾杂物都清理出来卖了,我进去看过,里面空荡荡的,墙上还贴着张卫健的海报和被撕了一半的旧日历。
有时候放学我和同学回来玩过家家,钻进那个红砖和石灰砌起的屋里,堆三块砖头,从烧锅炉的爷爷那里偷来一块小煤炭,烤红薯,幻想着过日子。
我把那袋玻璃珠放在了柜顶上,有一次外婆拿东西的时候把它碰落下来,撒了一地,外婆嘟嘟囔囔数落了我一顿,然后把那些五彩的球都扫进了垃圾桶。
我想起小怀,那个枯黄的小屁孩,现在又在干着什么不着边际的啥事,又或者已经长大,不再是个毛躁的人。
我不是个经常怀念的人,可能小怀的名字里有个“怀”字,让我忍不住总是念着。
可是我没再听过小怀的消息,那个红砖房子空了很久,上次我回去,发现外婆外公把它推了,建了个小瓦房,租给一家开卡车的货车司机了,原本是石灰缸的地方也被推了,停了两辆卡车,一辆天蓝,一辆深蓝。
小怀,或许你还会回来吗?但我又有些害怕看见你,怕我拿不出那袋已经不知道辗转到哪里的玻璃珠,会让你觉得我很没良心。
可能再见你,我还会给你买一串油炸里脊肉,只是不知道那个卖油炸的阿姨还在不在那里,她老公开的蛋糕房,还有没有玫红色的蛋糕小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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