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医道

作者: 陆子飞 | 来源:发表于2022-01-16 00:05 被阅读0次

    当吴又可坐上车,傅国栋正准备扬鞭,后面突然传来急促的叫喊声,吴又可闻言转过头去,却是杨笔匠。

    只见他匆忙跑来,气喘吁吁,吴又可赶紧下车,上前扶住他,帮他理了理气,等杨笔匠平缓了些,才问道:“杨兄这般着急,是为何事?”

    杨笔匠这才把之前找出来的东西从怀里掏了出来,外面用布包着,他一块递了过来,说:“昨日得知吴太医即将离去,只来得及给了些修理物什,担心太医不会用,这些是我连夜写出来的修理之法,也许您能用得着。”

    吴又可双手接过这本修理笔记,深深地鞠了一躬,心中百感交集,最后只是说道:“多谢!”

    杨笔匠回礼,然后郑重说道:“吴太医,保重!”

    吴又可回到车上,傅国栋驾起车来,行了一段时间,突然感慨道:“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人不能只想着自己。”吴又可看着眼前飞速后退的街道,也是没头没脑的冒出一句。然后转头望着傅国栋,满怀期待的说道:“维藩,和我共同拯救苍生,可好?”

    傅国栋沉默不语,只是驾着车。吴又可叹口气,拜托他道:“我京城的朋友,就交给你了。”

    “交给我吧!”这次傅国栋倒没回避。

    吴又可心道:“天下之大,我吴有性的同道知己何在?”

    ……

    江西南昌府新建县茶肆,喻昌正喝着茶,他今年刚刚通过乡试一举中举,获得了明年三月参加春闱的资格,可以说他的前途正一片光明。

    为了今年的乡试,他已经准备了好几年,也克制自己几年未行医,也未看过任何医书。他少遇异人,传他许叔微的《普济本事方》,还热心带他学习了部分经典,见小喻昌孺子可教,更把压箱底的炼丹术也一股脑的传授给了他。

    教完才后悔起来,于是逼着小喻昌发誓:“一不得泄露一身本事从何而来,二不可沽名钓誉,三要用医术来普救众生。”小喻昌很听话的对天发了誓,异人这才满意离去。

    从小喻昌到大喻昌,他没有一日不温习医书,没有一刻敢忘医心,直到这次为了人生最重要的考试而不得不深深压抑自己几年。

    这不,刚考完不久,喻昌就畅快淋漓的大看了三天三夜医书,然后又酣睡一场,今日醒来,又来到久违的茶肆喝起熟悉的茶来。

    喻昌此刻正坐在楼上窗边,一边喝着茶,一边听着茶客天南海北聊的内容,还一面不忘打量窗外的人来车往。这时几人的聊天吸引了喻昌的注意。

    一生说:“你知道吗?上个月黄员外又纳了第三房小妾……”

    二生直接打断:“你这都是哪年的老黄历了。”

    三生接着说:“我倒是听说半个月前,黄员外食髓知味,犯了伤寒,本以为三五天就能好,结果十几天过去,不仅没好,反而陷入了神昏,浑身颤栗,手脚冷得像冰一样。”

    一生抢着说道:“这就是我想说的,因为药石无医,特地去府里请了有名的黄大夫,我刚才还撞见黄大夫进城,这会怕是要到黄府了。”

    喻昌一听,把钱往桌上一拍,叫了声:“小二结账。”

    小二闻言正匆忙跑来,比小二更快的是喻昌,他已经在飞快下楼了。“噔噔噔”的脚步声,一时间到把楼上众人给吸引住了,一时竟鸦雀无声。等声音彻底消失了,众人才叽叽喳喳议论了起来。

    前面那一生纳闷道:“这兄台这般着急,就为了逃碗茶钱?”

    “亏你一贯自称包打听,我看叫包瞎听好了,我们南昌府鼎鼎大名的喻大才子,你居然说他会赖茶水钱?”眼见揪着包打听出丑,二生打趣道。

    包打听一时竟涨得脸通红,尴尬道:“马有失蹄嘛,再说喻举人闭关了几年,我当时还没混这一行呢!”

    不提众人,喻昌匆匆跑下楼来,径直就往正行驶的牛车奔去,三两下就攀上拉货的车厢里,大声喊到:“快,快,西街黄员外府,人命关天,快,快!”

    车夫刚被响声惊动,正打算停车查看一番,就听到什么人命关天,要去西街的黄员外府。赶紧松了松缰绳,鞭子打得啪啪响,老牛吃痛,车速马上就快了起来。

    一边加速,一边大喝:“让,让,人命关天,人命关天。”

    街上众人以为牛车失控,就像刀剪布条,瞬间裂成两半,中间道路一下空了出来。车夫见状抽得更起劲了,牛车向着黄府飞快奔去。

    喻昌直接闯进黄府,这时黄大夫刚诊完了脉,对黄家人说道:“现在四肢厥逆,这是夹色伤寒啊,现在需要赶快用大热之药回阳救逆!”

    黄公子好奇问道:“什么是夹色伤寒?”其他人闻言也都好奇的看过来。

    黄大夫和黄家沾亲带故,所以也不避讳,解释还夹带一番告诫:“夹色伤寒就是房事过劳,患的伤寒,通常容易致命,贤侄,前车之鉴啊!”

    喻昌闻言眉头不自觉一皱,却没说什么,只是走到床前,把起脉来,在把脉之余,观察着黄员外的面色。

    把完脉,又摸了摸手脚、胸口和背部温度,最后才从怀里掏出一个定制盒子,扳开就发现里面都是些各种型号的银针,其中夹杂着几根小木条。喻昌熟练的从里面拿出一根小木条,然后撬开黄员外的嘴,观察起舌像来。

    那边的说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大家都好奇的看着这人的怪异举动。

    黄公子终于发问了,“黄大夫,您徒弟这在干嘛?”

    “啥?”黄大夫一头雾水,啥时候多了这不靠谱的徒弟了。

    “你是何人?”黄大夫直接问道。

    “喻嘉言,新建人士。”喻昌行了个礼,并报了自己的名讳。

    “哦,原来是本科举人,失敬失敬!”黄大夫回了个礼,也报了自己的名讳:“南昌府,黄有为。”

    喻昌也不寒暄,直接问道:“这病老先生怎么看?”

    “当用温阳之药,以干姜、附子主之。”边说,边写起方子来。

    喻昌过来一看,顿时大惊:“且慢,开错方了,这药可不能用!”

    黄大夫顿时就不高兴了,我开错了方?你懂什么?别因为会写几篇文章,就老子天下第一。我不知道见过多少眼高手低的无能之辈。前面敬你一分,是因为你考上了举人,自古民不跟官斗思想使然罢了。

    黄大夫面色一沉,也不给患者家属好脸色,把话直接搁下:“方子就在这,信我就用,不信拉倒。”

    黄公子赶紧说道:“信,信,我们用。”然后就唤下人去抓药。喻昌连声阻止,可没人听他的。

    药已经去抓了,喻昌见家属不听他的,只好耐着性子说服黄大夫。可黄大夫多高傲的人,行医三十载,不知道治好了多少患者,哪能听进去喻昌说的胡言乱语。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喻昌着急得汗水直冒,而黄有为黄大夫还是油盐不进,不听良言。

    药终于煎好,丫鬟盛了上来,准备给黄员外喂服。

    喻昌一着急,就要去阻拦丫鬟喂药,黄公子眼尖,一把就抱住喻昌,让丫鬟赶紧喂药。喻昌大急,急忙对黄大夫喊道:“药喝下去,非死即生,你既然自信自己的药一定没问题,那敢不敢签生死状?”

    见众人愣住了,喻昌松了口气,继续说道:“签了生死状,患者活你活,患者死你跟着陪葬。黄大夫敢签吗?”

    “胡闹,我行医三十载,从未听说过什么生死状。”黄大夫斥责道。

    “你确信自己开方正确吗?”

    “当然。”

    “服用了你的药,患者一定会安然无恙吗?”

    “那是。”

    “既是如此,黄大夫为何不签这生死状?”喻昌大声质问道,质问完还犹不满意,再次棒喝:“你是何居心?”

    黄大夫呐呐不言。

    喻昌的当头棒喝,不仅镇住了黄大夫,也镇住了患者一家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黄公子已经松了手,喻昌发现自己恢复了自由,再接再厉道:“你不敢签,我敢!”

    “笔墨纸砚伺候。”喻昌发号施令,顿时就有人照办。

    喻昌刷刷就是一顿猛写,把方才他说的生死状内容写上,最后落款“喻嘉言”三字。

    “现在能让我开方了吗?”喻昌问道。

    黄家人都看着黄大夫,黄大夫大囧,汗颜道:“这人书读得多,我说不过他。”

    黄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是信口碑一向都好的黄大夫,还是信这个敢签生死状的喻举人。

    在他们犹豫不决时,喻昌并没有耽搁时间,顺手就把自己的方开了。

    黄大夫一看,脸都快青了。原来喻昌开的方是《伤寒论》里面的调胃承气汤。他本想不作声,让这愣头青吃上一次瘪,但转念又一想,这怎么也是一条命,医者父母心,不能见死不救。

    于是好心提醒道:“喻举人,病人是夹色伤寒,宜补不宜泄啊!赌气事小,人命事大,还是用我的方吧!”

    “那你签生死状咯?”

    “不签。”黄大夫断然道。

    “为何?”喻昌好奇问道:“既然自信自己的方没问题,那为什么就是不敢签生死状呢?”

    “此例一开,天下还有何人敢行医?”黄大夫大义凛然道:“故,吾虽不才,也愿为杏林一脉卫道。”

    喻昌一愣,莞尔一笑道:“不敢签就在一旁看着。”

    说着就把方子给了下人,让他赶紧买药。

    很快药又煎好盛了上来,喻昌亲自端药喂服。先喂了半碗,过了一会儿,又喂了半碗。

    黄大夫见再难以挽回,无可奈何的直跺脚,后悔道:“庸医杀人,庸医杀人啊!我……我该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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