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辈分论,我应该叫她老奶奶,但她年纪不大,不到五十岁,用家乡人常说农村胖媳妇儿的那个词形容她再合适不过了——五大三粗。双手大,双脚大,头大,腿粗,腰粗,脖子粗,个头也比一般女人高,说话嗓门儿大,中气十足。每次见着面都热情的打招呼:“妮儿啊,又长高了,俺妮儿多俊呐!学习又好,年年得奖状!”这话还在耳边回响,不想最近听说她死了,自杀,用一根绳子上吊死了。
所有人都说,谁想不开也不应该是她想不开啊。她性子那么好,心里不装事儿,爱笑,多好个人啊!
我知道她的故事,村儿里风言风语早就传开了。
她出轨了,和邻居的光棍儿。她有丈夫,儿女双全,孩子已成家,和丈夫不知闹的什么别扭,早已分居多年。丈夫在外打工,一年到头不回家,回来两人也不说话,不住一间屋,形同陌路。据说她是年轻的时候被丈夫从外边拐来的,两人脾气不和,打打闹闹的最后分居了,但男人不和她离婚,不离婚就是他的人,女人想去找别的男人,他就得管。邻居的男人是个光棍儿,从没成过亲。两家离得很近,穿过仅容的一人的小窄胡同就行。女人的丈夫每次回家就用石头在小胡同里砌上一道高高的墙,女人想去光棍家需要绕很远的路,女人便把墙拆了。就这样,丈夫砌墙,女人拆,谁的日子也不安生。男人想着,反正死活不会同意离婚,女人不和他好,也休想和别的男人好,吐沫星子也能把这狗男女淹死。
有段日子,来人给邻居男人说媒的,想让男人去另一家过日子,那家的女人死了丈夫,想找个男人一起收拾地里的农活。大家都劝光棍儿:你没有孩子,不能一直和一个有夫之妇不清不楚的,去了别家,能有个依靠,那家里有儿子,现在过去辛苦两年,把孩子拉扯大,等老了能照顾他,这有夫之妇的孩子肯定不会给他养老送终的。男人被说动了,决定入赘,女人在家坐不住了,收拾东西干脆住进了男人家,给他洗衣服、做饭,甚至晚上拉着男人坐在房顶上看月亮,反正村儿里上上下下都知道是她不让男人入赘,她也不用遮遮掩掩了,反倒痛快。这个夏天,人们经常看到在月光皎洁的夏夜,女人依偎在男人的臂弯里,看天上的星星,听见他们的窃窃私语和女人爽朗的笑声。
月亮.jpg男人终究没有能和别的女人结婚,女人还是经常去男人家,买菜、做饭、洗衣服,像每一对普通夫妻一样过日子。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女人家发生了祸事。
女人的儿子在外发生车祸,几乎成了植物人,好在家底殷实,花了好几十万,保住儿子一条命。车祸后的儿子嘴歪眼斜,口水不住的往下流,说不了话,站不起来,整日躺在床上,生活完全不能自理,后续的治疗不能断,儿媳妇还得照看家里的生意和照顾年幼的孩子,照顾儿子的重任自然就落在了她的身上。她每周开着摩托三轮车去县城给儿子做康复训练,精心照料,每日做按摩。虽然儿子完全没有了往日的英姿飒爽,但慢慢的儿子能站起来走几步路了,她还每日推着轮椅带儿子出来溜达,让他多见见人,说说话,有利于恢复。日子长了,风言风语又起来了。“都是她做的孽,好好的孩子,怎么说瘫就瘫了,自己不安分,连累孩子受罪”,“将就过日子呗,什么爱不爱的,这么大年纪了不害臊,以后这儿子就靠她照顾了,有她的罪受!”
我不知道她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自杀的,听了什么话,遇到了什么事儿。如今儿子病情好多了,儿媳妇生了二胎,儿子多年的病都没有拖垮她,她却在苦尽甘来的时候选择了死,不免令人惋惜。
我看柴静的《看见》,书中说,“人是一样的,对幸福的愿望一样,对自身完整的需要一样,只是她生在这儿,这么活着,我来到那儿,那么活着,都是偶然”,这来自关于家暴的一章《沉默在尖叫》。今天故事没有家暴,没有凶手,给我留下的沉痛的感觉却丝毫不亚于书中那些悲剧。
“他人经受的,我必经受”。每个人如都能做到以己度人,或许这样的悲剧能少发生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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