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年来,第一次乘车前往舅舅的新家,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忐忑不安,似乎有一座大山横在面前,让我望而却步。
表妹到汉口火车站来接我。尽管十多年没见到她,可还是一眼认出了她。她长得太像舅妈了,简直是舅妈的复制品: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像清泉一样明亮;一身披肩的长发,像柳丝一样轻柔;未经化妆的、白皙的皮肤,搭配一件雪白的羽绒服,让人想到了一个词:清水出芙蓉。
吃过早饭之后,表妹准备叫几个人陪我打麻将,我说不会,好在表妹也没有强拉硬拽;接着带我到客厅,沏了一杯茶,像小时候一样坐在我身边。
表妹身上贴着不少闪亮的光环:复旦大学毕业;硕士研究生;同济医院主治医师。和这么优秀的表妹在一起,我显得黯然无光,甚至有些自卑。
不同身份、不同职业、不同经历的两个人坐在一个桌子上,该谈些什么呢?我嘴里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似的,找不到话题。
曾记无话不说,现在无话可说。沉默,短暂的沉默。
开水在杯子里轻轻呼吸,慢慢变凉。我呷了一口茶,往杯子里的茶叶吹了一口气,驱赶空气中那化不开的沉寂。
“尝尝,这是厦门的特产。”表妹撕开一包食物递我。我只是静静地坐着,仿佛无意中摸到了一段旧时光不想松手。
小时候舅舅家也在农村,逢年过节,我在他家一呆就是好几天。表妹也成了我最好的玩伴,我们一起玩耍、下棋、读书。最有意义的事是,我们每年都约好一场唐诗背诵比赛。输了的时候,她缠着裁判表哥又哭又闹。
千帆过尽,回首当年,那份纯净的亲情早已抵不过似水流年,如今岁月留下的,只有亲切的怀念。
早知道如此尴尬,我宁愿去拜访一位陌生的邻居。我掏出手机准备打发这无聊的时光,手机却没电,便来到阳台上点燃了一支烟。平时我是不大抽烟的,今天却独自品尝着大口大口的寂寞。一会儿,我看见寂寞在封闭的阳台上到处流窜。
阳台对面的房间,舅舅也在抽着烟,我却不想靠近他。舅舅是个非常有钱的商人,也并不炫富,可贫穷压得我在他面前抬不起头来,因而一直对他敬而远之。
是什么让我们变得如此陌生,财富吗?身份吗?地位吗?时光吗?我说不清楚。是舅舅一家不够热情吗?相反,越是热情,我越感到不自在。总之,就像鲁迅在《故乡》里所说的,和闰土“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
走的时候,表妹把我送到楼下就走了。忽然记起,没要她的微信和电话号码,可转眼一想,有必要吗?她在她的阳关道上走着,我在我的独木桥上走着,彼此早已忘记了当初是怎么分开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相逢。茫茫人海,也许相逢却再也不相识,也许一转身就是一辈子。
悠悠岁月,生命中多少人来了,去了,不见了,就像车窗外的风景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世间好物不坚牢 ,彩云易散琉璃碎”。亲情也好,友情也罢,都在岁月的流逝中慢慢变淡。要学会适应孤独,没有人可以陪谁一辈子。想开一点,看淡一点,也就释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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