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殁,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偌大的北朝皇宫,此刻却空荡荡的,九天阶上龙椅前的人屏退了左右,华丽而沉重的帘幕不让哪怕一点阳光透进来,显得整个大殿格外阴森。
龙案之上空无一物,只放了一本书。
青蓝色的书面上写着三个楷字——“渡色传”。书名的旁边,作者署名:折柳一剑生。
“谁看到这个名字,第一反应都会想到柳枫桥。或者,是有人希望我们联想到柳枫桥。”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有光的地方,才有影子。
没有光的地方,也有影子。
一个名为影子的人。
“没错,太明显了,所以也太刻意了。正因为如此,朕反而觉得,不是他。更何况,如果他早就知道这些秘辛,也不会败在独孤鸿的手上了。”
“根据江湖消息,柳枫桥已经于数日前,死于曲觞之手了。”
“一个死人,自然没有什么好怀疑的了。”
“陛下怀疑的人,是左辅大人吗?”
“朕是在问你的看法,不是让你来问朕的。”
“是。独孤鸿自号毒士,其人虽然智计无双,算无遗策,却也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这么多年以来,陛下用他,也一向是谨之慎之。如今这本书在民间大肆流传,动摇的是陛下的皇权,激起的却是独孤鸿的野心。”
龙椅前的人一边听着,一边用食指有节奏地敲着龙案,仿佛在仔细咀嚼着影子说的话。
影子接着说道:“若说以前,这龙座是铁板一块,独孤鸿就算野心勃勃,智计通天,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难以突破。可是如今,这本书把这块铁板撕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而这个口子,就已经足够让独孤鸿蠢蠢欲动了。”
说到这里,龙椅前的人不禁抬起了手,摸了摸龙椅金光灿灿的椅背。
“不仅如此,接近了真相的独孤鸿,只怕也已经察觉了‘如影随形’的存在了。”
龙椅前的人又忍不住用力捏了捏龙椅的扶手:“是啊。离亭曲府,‘诗词曲赋’中自成一脉的江湖宗派,却能在一夜之间化为乌有,独孤鸿不可能不怀疑,朕的身边,另有势力。当年若没有你培养的那批死士,朕的身世真相,怕是也很难彻底掩埋。”
“更何况,柳枫桥死于左辅大人的算计之中,这‘折柳’二字,也唯有他左辅大人,当之无愧。”
龙椅前的人喃喃道:“没错,没错……这把双刃剑用了这么多年,也到了该反噬的时候了。”
说罢,他的手掌在龙案上重重一拍,语态之中不怒自威:“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
一声“是”之后,没有光的地方,便连影子也没有了。
阳春三月,涓涓清溪,杨柳依依。
溪边停着一辆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黑色马车。马车前,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人站在溪边,一手盘着一个已经被盘得发紫的葫芦,一手轻轻折下一根鲜嫩的柳枝。
他口中自言自语道:“柳枫桥啊柳枫桥,你可千万不要让老夫失望啊。你要是真的死了,这江湖,可就太无聊了。”
这时候,忽有一人从远处向他喊道:“喂!看什么呢!”
溪边的中年人回头一望,看到一个大块头正向自己跑来。他一只手里拿着十个烧饼,手腕上还挂着一个布兜,布兜里装着十个肉包子,而另一只手却攥着一本书。
那溪边的中年人便是毒士左辅独孤鸿,而那个大块头便是毒君独孤鹰。
“没想到你还喜欢看书?”
独孤鸿接过唯一属于他的那块烧饼,饶有兴趣地看着独孤鹰另一只手上的书。
“这是买包子送的,说是最近流行的小说。你要看你便拿去,若是留在我这里,迟早变成厕纸。”
独孤鸿顺手接过,看到封面,却不免一惊,但也迅速地反应了过来。
书的名字叫作《渡色传》,作者署名,折柳一剑生。
独孤鸿随手翻了几页,心中便已了然。
“看来,这下是有些麻烦了。”
“哦? 怎么了?”
独孤鹰一边大口咀嚼着烧饼和包子,一边随口问道。
“你觉得这本书的作者是谁?”
独孤鹰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当然是柳枫桥啊,‘折柳一剑生’,这种名字,是谁都会想到是他吧?”
独孤鸿笑道:“是啊,连你都想得到。但这本书的作者,却一定不是柳枫桥。”
独孤鹰大感意外:“哦?为什么?”
“如果柳枫桥事先便知道这些事情,骚客雅集之局,便不会走向如今的局面了。如果我所料不错,杀生坡上听到的讯息,想必是宄狐在柳枫桥离开之后方才查证出来的。而这本书的作者,也应该就是宄狐,他想推波助澜。”
“那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本身,就是陷阱。陛下生性多疑,如今这本书流传甚广,若是传到陛下的手中,必然会怀疑此事是我做的。”
独孤鹰惊道:“你的意思是,陛下会怀疑你……怀疑你意图谋反?”
独孤鸿点了点头,却忽然淡淡地笑道:“嗯嗯,但这也不是坏事。我们刚好借这件事来看看陛下的态度,验证一下宄狐这个消息的真伪。”
独孤鸿看了看地上刚才随手折下又随手抛下的柳枝,忍不住用脚踩了踩,然后回过头,对独孤鹰说道:“走吧,咱们今天天黑前,赶回毒孤谷。”
就在日落西山的那一刻,独孤鸿的马车终于驶入了毒孤谷。
可是刚一入毒孤谷,独孤鸿就听到了一个让他震惊的消息:独孤慧受了重伤,昏迷不醒。
他下了马车,便赶忙三步并作两步,赶到了独孤慧的房门口。但就在他跑到门外的那一刻,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下来。
屋内负责照看独孤慧的,是独孤鹫。他听到门外的声响,回过头来,刚好与独孤鸿四目相对。
独孤鸿用最短的时间恢复了镇定,掩盖了所有的情绪,冷静地问道:“情况如何?”
独孤鹫答道:“虽未清醒,已无性命之忧。”
“是谁伤了他?”
独孤鹫感觉到,独孤鸿这句话中,竟是带着杀气。他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查看了伤口,是‘蜀道难’。”
独孤鸿一怔:“诗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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