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的正紧，路灯的光垂在地上，像一个一个笼子。
赵何旗不时出现在笼子里，又没入黑暗中。他哆哆嗦嗦，牙齿咯咯响，嘴里喘出白雾。
有个女孩迎面过来，嘴里呼出白色的雾。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女孩闻到一股酒臭，慌忙捂着嘴，差一点吐了出来。
赵何旗骂了一句："骚妮子"。女孩装作没听见，把红围巾围到眼睛，回头暼一眼，低头离开，成了个黑影。邓何旗叫到："看什么看，尻不死你？"
赵何旗嗅着女孩的香味，感觉好不威风，心里得意，身上似乎不那么冷了。
"只有去派出所了"，赵何旗想着，一颠一颠地到了派出所门口。已经大半年没来过，新建了门岗，里面坐着两个门卫，不是一个，邓何旗敲着铁栅栏大门，轻声叫张警官。
"张警官不在"，一个年纪大的门卫出来答话，身后跟个年轻门卫，低头着玩手机。
他们穿着警察的衣服，但邓何旗知道，他们不是警察，所以不必客气，于是大声喊："张警官，张警官"。
年纪大的门卫用手电照了一下笑了一声："赵何旗啊，你来投案的吗？"
"我投什么案，又不犯法。"
"哦"，老门卫看着瑟瑟的赵何旗，明白他想干什么，抢话道："没人送你回家，里面都忙着来，抓了几个吸毒的，没空理你。"
赵何旗主双手攥着铁栅栏："我要见张警官。"
院子里走来一个年轻警官，一杠两星，赵何旗没见过。
年轻警官抖抖毛领，用毛巾掸掉身上的雪，问年轻门卫怎么回事，年轻门卫把眼睛从手机上拽下来，指着求助的赵何旗："这老家伙是赵何旗，怕冻死呗，有老婆孩子，孩子30了，送救助站肯定不要，这是值班民警孙警官，你跟他说吧。"
赵何旗抬头看着面前的警官，脸瘦的吓人，跟张警官不一样。
"我能到里面过一夜不？看一个是看，看两个也是看"。
孙警官眼睛咪成线，嘴角挤出一丝笑，"可要给你弄个席梦思了？你来给我讲笑话听的吗？"
"家里没人问？"孙警官继续问话。
"我回家就挨打，我儿子打我，你看我的门牙，就是被儿子打掉的，我回家？还不得打死我。我要报警，我儿子打我，让我进去，做笔录"。赵何旗使劲推门，要从门缝挤进去。
孙警官立掌推开赵何旗，老家伙差点摔倒，"你一边去！把这当什么地方了，给我滚远远的"孙警官喝道。
邓何旗哭丧着脸:"那我得偷个电瓶车。"
孙警官听了一愣，睁大了一点眼睛:"偷去吧，偷个好点的，只够治安处罚的话，拘留所几天也过不了这个冬。"
赵何旗紧了紧身上的单褂，没有拉链，线衣里已经没有温度，赵何旗跺了一下脚，还有知觉，就转身往黑夜里走去。
孙警官咳了一声:‘’哎，赵何旗‘’。
赵何旗又回到灯光下，蜷着腰，头发上滴下雪水。
"擦擦吧"孙警官把手里的毛巾搭在赵何旗头上。
"谢谢，谢谢"，赵何旗把腰挺起来边擦脸边说："放心，警官，今天让你立功"，说着，赵何旗离开了灯光。
雪更下的更密了。
赵何旗跌跌撞撞摸到一家棋牌室门口，看到一辆没上锁的电动车，在雪里扒出半截砖头，用头上的毛巾包着狠砸车头盖板，盖板碎了一地。并线搭火，是他的长项，电动车亮了，赵何旗跨上电动车，朝棋牌室里扯了一嗓子："电瓶车我骑走了！"棋牌室里穿出一阵搓牌声。赵何旗赶快拧紧车把手，一束橘黄的光，往一条巷子里扭动着，破开雪的幕布，冲了出去。
赵何旗忘记了巷口是一道陡坡，车子侧滑，调了个过，人旗仰倒在地，被车子压了胸口。
赵何旗吐了一口黄胆水，眼睛一黑，看不见东西，他摸出毛巾擦了嘴，垫住脸，嘴里呼出一口白气，没了呼吸。
雪下了一夜，孙警官一早出了赵何旗死亡现场。有几个老头围着看，警官因为熬夜，眼睛红肿，眯着眼，跟殡仪馆交接完毕，踱步走到一旁的河堤。
河水泛着白光，晴天了，河对岸站着一个带红围巾的女孩，似乎正朝这边看。
孙警听到身后有踩雪的声音，回头看时，是个小伙子，一脸清爽，很眼熟，孙警官不禁打了个哈欠，眼角渗出泪来。
小伙子笑着说:"我是赵何旗，感谢你，死的不算难看‘’。
孙警官嗯了一声问到:"准备去哪？‘’
"去个暖和的地方"，赵何旗开心的答到。
"年轻时候怪帅的"。
"那当然！我要走了"赵何旗往目光转向河对岸的女孩"有个约会"。
"走吧，走吧"，孙警官用纸巾擦了眼泪，睁开眼时，发现四下无人，孙警官摇了摇头，笑自己熬迷糊了。
回到所里，孙警官问老门卫可见过年轻时的赵何旗，老门卫说见过，是个帅小伙。
孙警官愣了一阵，笑道："谁没帅过？"。
老门卫说："这种人，死了好，省的祸害人。"
孙警官点点头："死了也好，说不定重新开始呢。"（来自天涯社区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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