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母亲关切和着担忧的眼神,我忽然记起自己原是在病中。昨天夜里我忽然发起烧来额头滚烫像刚从炉膛里扒拉出来的洋。脑袋里似乎有无数虫子在啃噬脑仁,我头疼欲裂。嗓子眼里有无数火苗在舔舐着喉咙,又干又痛又痒。身体却像浸在冰水里瑟瑟发抖。
我“吭吭吭”的咳嗽声吵醒了母亲。迷迷糊糊间,我听到她摸索着穿鞋的声响。很快“查啦查啦”蹑手蹑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接着我感到一只冰冷但软和的手轻轻覆在我额头上。
“哎呀,不好,这娃子发烧了!”我娘失声惊呼。尽管她努力把声音压得很低,仍然吵醒了在土炕另一头熟睡的爹。
“深更半夜一惊一乍,干啥呢嘛。”我爹的声音黏黏糊糊,他翻了个身,接着又响起了“呼呼”的鼾声。他的鼾声像一阵阵响雷震得我耳膜生疼。
那只手轻轻从我额头上移开了。接着一阵“沙沙沙”的脚步声离开我的炕头,朝门口移去。“哗啦哗啦”外屋传来舀水的声响。听见舀水声,我感觉嗓子里的火着得更旺了。真想捧着勺子“咕咚咕咚”痛饮一场。
我正在胡思乱想,一块湿漉漉的毛巾搭在了我的额头上。那冰冰凉凉的感觉,让我的头脑瞬间清醒起来。
“娘,我渴得很。”我的声音沙哑低沉得连我自己都听不清。
可是母亲却很快回答了我:“强娃,你再忍一忍,娘去给你熬姜汤。”
一碗热乎乎的姜汤下肚后,浑身上下热乎。毛孔被热气冲开汗珠从里面渗出来,浑身轻松了不少,不一会儿我迷迷糊糊睡着了。
“强娃好点儿没有?能下地吗?”我从睡梦中醒来,听见我爹在问我娘。
“我去瞧瞧,要么就让娃歇一天吧。”听娘这样说,我心里一阵窃喜。
“一个男娃子家,咋这么娇气。”我爹一边“吸溜吸溜”有滋有味儿地喝着面糊,一边不满地嘟囔着。
“强娃才13岁,你就拿他当个大人使唤了。娃子身体还没长结实呢。”我娘同样不满地埋怨着我爹。
“吸溜”声在继续,中间夹杂着咀嚼咸菜时发出的“咯吱咯吱”的脆响。好在,我爹不再言语。
这回我由窃喜,变成了狂喜。听见娘走到我炕头,我能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温热气息。我甚至闻到了沾在她衣服上饭菜的香息。这让我狠狠咽了口吐沫。
“强娃,你好点了吗?”娘的柔声细语让我有点儿不好意思继续装病。
可是温暖舒服的被窝,让我张嘴说出的却是:“娘,我头还是疼得厉害,浑身又酸又疼没劲儿。”
娘又用手摸了摸我的额头,说:“头不烫了,烧恐怕退了,缓缓就好了。”
“他爹,要么你今天就先自个儿去西梁吧,娃虚得很,让歇一天吧。”
“你就惯着他吧,一点儿苦都吃不得……”我爹丢下这句话,关上院门走了。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这竟然会是我听到爹说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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