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哥是我姨夫的继子。听说他妈嫌他爸“太老实”不会赚钱,离了婚带着他嫁给了我姨夫。可是我姨夫第二年又出车祸死了,他妈自叹命薄,没再改嫁,一直独自辛苦地拉扯大洪哥。
洪哥从小没人管教,生性好斗,成了我们镇上的小霸王,名声很坏。二十七八岁上,在亲戚的责骂声中洪哥找到了我:“小平,哥想做点买卖,给我寻摸个地方。”
“哥,实话说吧,我都是再不愿意受这份洋罪了,风吹日晒的挣不了几个钱。”
洪哥斜睨了我一眼:“像你那样守个水果摊,也叫做买卖?”
我一听,洪哥果真是“见过世面”了,不觉佩服,就把我的四米宽的水果摊缩成两米,给洪哥腾了个地方。
那一天,洪哥和五六个哥们儿一早就抬来了两张桌子,在桌子上放了五个照相机。我坐在一边不觉心中暗笑:“哼,还在外面混了两年,连怎么做生意都不会,这么高档的东西摆地摊,不是笑话吗?卖给谁去?”果然无人问津。
洪哥也不着急,只和一帮兄弟在那儿坐着聊天。不一会儿,几个兄弟就四散开去。洪哥站了起来,扯着嗓子喊开了:“赔本大甩卖喽,高级照相机,每部只卖100元......”那几个兄弟从四面八方围过来,全当不认识,你一言我一语的。
“呦,这个照相机质量还真不错,还是某某牌的,日本进口货咧!”
“是啊,在商场买两千多呢!”
这时,就有行人停了脚,远远的在一边瞅。
“喂,你这么好的东西,为啥卖这么便宜?是骗人的吧!”自然有“拖儿”大声地把人们想问的话问出来。
洪哥叹了口气,可怜巴巴地说:“哎,我也没有办法啊,这是人家顶账给的,我现在穷的快吃不上饭了,丢着这玩意不当吃不当喝的,把我饿死了,照遗像呀......”“哈哈......”一阵哄笑。
这时,一个中年人伸手就拿起一个照相机,可是刚拿到手里,只听“啪”的一声,下面的那个就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儿。原来洪哥早已在相机上做了手脚。
中年人马上呆住了,说不出话来,洪哥便一下抓住了那人的前胸,一幅忍无可忍的样子:“你们到底还让人活不?”中年人嚷嚷开了:“你讹谁呀!我可不吃你那一套,我又没动,是它自己掉下来的。”“它又不长腿,怎么自己掉下来?”洪哥说着伸手就开打了,更有五六个壮小伙子在一边拉偏架。中年人百口难辩,又深受皮肉之苦,没办法只好在“调解人”的劝说下赔给洪哥100元。
噢!原来洪哥的发财之道就在于此!
可是顾客也不会老老实实交钱的,有几次竟打得天昏地暗,可是谁又是洪哥一伙的对手呢?不拿钱,谁也别想走。有的人交了钱,觉得不忿,免不了告到“有关部门”,“有关部门”也不了了之了。
这一天,天气格外寒冷。街上没有什么人,洪哥躺在躺椅里,盖着军大衣在我的水果摊上睡觉。我则在他的摊上愣神,那几个哥们儿远远的在别的摊上闲聊。
一个捡破烂的老头远远地走了过来,他一手拿着一根带叉的长棍低着头,用它在地上找着废纸被子和废报纸,另一只手拿着一根棍子吊着一个破塑料袋扛在肩上。这老头虽说穿的衣服很旧,但却整洁利索,神态很安详,全然没有一般捡破烂的那种猥琐。
我闲着没事,忽然想起三轮车上还有几个卖梨剩下的空箱子,就叫住了他,我转身抱出箱子隔着桌子扔了出去。老头扭身弯腰去捡,只听“啪”一声,他肩上背的棍子正好将上层的相机碰在了桌上,而下面的那部不失时机地从桌上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老头怔住了,立刻扔了棍子,回过身迅速地捡起照相机。那一帮人听到响声都来了精神,从四面围上来,洪哥也站起了身。
老头捡起相机哆嗦着手把它轻轻放在桌上,满脸的歉意:“对不起,我赔......我赔......”说着就颤抖着手解开了衣扣,又解开里面夹袄的扣子,解开了里面衬衣的扣子,从怀里掏出一个灰色手帕包的小包,慢慢地打开,里面有一张十元的、一张五元的、一张一百元的钞票,都叠的四四方方的。他拿出那张一百元的递给我,一幅诚恳的样子劝慰起我来:“小伙子,别担心,是我弄坏的,我赔啊!”
我伸出手刚想接那钱,忽然,洪哥推开了我,低声对那老头说:“老大爷,不用了,这个相机本来就是坏的。”
那老头倔了起来:“不行,是我弄坏的,孩子,我不能亏了你啊!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做亏心事呀,你收了钱,不然我心里不踏实。”
洪哥不再说什么了,他猛地转过身走到一边:“小平,收钱!给他相机。”
老头的脸上立刻舒展了,他满意地拿起棍子,又去收拾我扔的箱子了。
我拿着钱来给洪哥,忽然看到他的眼睛里饱含着泪水。
“收摊!”他大吼一声,起身他踏上我的三轮车,消失在寒风中。
从此,洪哥就再不做这个买卖了。带了几个弟兄在镇子边开了个小饭馆,每天起早贪黑地挣着辛苦钱。
过了半年,洪哥又在镇子中心开了一家不小的餐馆。
餐馆开张那天,我们又不免提起当初的“买卖”,不免又提到那捡破烂的老头。
“你们知道他是谁吗?他就是我二十年没有见面的老实的爸爸。”沉默良久的洪哥幽幽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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