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饮

【文学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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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如水。在月色如水的夜晚喝茶是一件极为惬意的事情。

悠悠的茶香很快就铺满了整间屋子，此时此刻刚巧月光的清辉透着纱窗散落下来，一时之间迷蒙的氛围让本就喜好诗词歌赋的外公来了兴致。他放下手中的茶碗，即兴吟咏了两句：“寻常一样窗前月，因有茶香意更浓。”现在想来，外公当时应该是化用了杜耒《寒夜》诗中的两句，“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这两句的意境的确高远，只是我一直闷头喝茶想着心事，一时之间未曾反应过来，如今回忆起来，倒确实是一件非常遗憾的事情。

许是真的找寻了些古人促膝夜饮的感觉，今夜老人的兴致似乎很高，也正因如此，一直沉默不语的自己显得与这氛围有些格格不入。

杯中茶水饮毕，正想起身续杯的时候，外公叫住了我。

“诶，我记得你大学就是学的茶学吧。”

“呃，差不多吧，但更倾向于茶文化这一块。”我一边应声，但脑海里还想着其他的事情。

突然，我意识到外公想要问些什么了。

果然————

“茶文化？嗯，这个确实是很值得研究的一个方向，最近我也有在看相关的书籍，诶，你说咱们中国从几时起开始饮茶的？”

    额头已经微微沁出汗珠，我开始在记忆深处里去搜寻有关的知识点。

“印象里，茶最早应该是···呃···在春秋时期就出现了，不过那个时候还是以祭品的方式为主，真正作为饮品，还应该是在西汉时期，当时西汉有个人写了篇文章，提到了让家童去武阳买茶，来成都出卖贸利，这个基本上就可以印证茶作为饮料，已经开始在士大夫这一阶层有所流传了。”

“你提到的应该是西汉王褒的《僮约》。”外公补充道。

“嗯，对，王褒的《僮约》。”我慌忙喝上一口茶水。

趁着这个间隙，外公继续说了下去。

“西汉确实已有饮茶之说，但未及民间。饮茶风气真正普遍盛行的时期是在唐朝。一方面。科学技术得到了发展，发明了蒸青制茶技术，另一方面，佛教的兴盛深入民间，饮茶风气也随即传播开来。这个你们应该也学过吧。”

“呃······”我只能讪笑着回应着外公，双手却不知该放向何处。

书到用时方恨少，此时此刻我确实对这句话深有体会。

外公微微一笑，并没有戳破。

“这也是我前些日子看书才知道，唐人的一部《封氏闻见记》记载了泰山灵岩寺的高僧为了悟禅，借茶提神，未曾想借此推广了饮茶，书中写‘人自怀挟，到处煮茶，从此转相仿效，遂成风俗。’至于元代以后，开放了西北茶市，饮茶风气普及边区少数民族，边茶开始了大量生产，明清之后，饮茶盛况更是空前，饮茶已经成为了每个人生活的一部分，市井街区，也是随处可见的茶楼茶馆。”

“有时想想，其实也是很羡慕古人的生活啊。尽管他们同样会遇上烦恼与迷茫，但也许一杯茶，一杯月色，一阵忽如其来的晚风便能将一切统统吹散，在漫天繁星下挥洒文墨，然后和衣而眠，醒来又是崭新的一天。而现在的社会，科技越来越发达，人们却越来越容易陷入自我的漩涡之中，解压的方式明明增多了，可大多数人依旧是垂头丧气，心事重重。他们的脚步太快了，最终逐渐淡忘了头顶的月亮，淡忘了曾嗅过的茶香，也淡忘了自己曾在这世上留过的足迹。”

外公说完一直盯着我，半晌，才又缓缓开口道：“天清江月白，心静海鸥知。”

其实很多时候，事情就是这般戏剧化的。在外公说完最后一句话之后，我就醒了，彻底清醒了。

迷迷糊糊睁开双眼，桌前没有清茶，窗外也没有月色。是盛夏时节，天气出奇闷热。

堆积着的复习资料杂乱地堆放在一起，台灯像是亮了很久，灯光已经开始浑浊且变得暗淡起来。

外公还在世的时候我尚且年幼，一共也没有见过几次面。

唯一有印象的一是外公喜好喝茶，二是外公喜好文学。

也未见过几次月色入户的场景，四周林立着的钢筋混凝土，稀薄的月色想要倾洒下来又谈何容易呢？

倒是有幸看了几篇涉茶的文章，想要学着格物穷理，有样学样地去对茶的发展做些溯源上的探究，但也只是管中窥豹，浅尝辄止。

穿行于茫茫人海之中，确实会倾慕古人生活的朴素与自由。

在月色入水的夜晚喝茶是一件极为惬意的事情，那时候通常会有一位老人他的兴致很高，他会告诉你，纵使遇上再多的烦恼与迷茫，只需饮一杯月色，饮一杯茶，然后缓缓坐下，静等晚风。

因为晚风吹过之后，茶香飘散，银辉铺满大地，世间万物定格，一切宛若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