涩泽龙彦这个名字或许对于许多中国读者来说比较陌生,但乔治·巴塔耶、萨德侯爵、阿尔托等西方另翼作家的作品相信很多人都曾读过,把他们的作品推向日本读者的先驱者正是涩泽龙彦。或许,以这样的方式介绍涩泽有失公允,作为三岛由纪夫的至交好友,在三岛看来,涩泽知识渊博,深不可测,让人无从揣度。他在那被各种奇异的珍贵书籍淹没的书斋里进行着关于杀人和颓废美术的论述。你可以认为他有暗黑的属性,你也可以说他散发着不可名状的魔性,这些都无可厚非,但他的最终属性,我认为是“迷人”。
《极乐鸟与蜗牛》就是这种迷人属性的集中体现。这是一本为了纪念涩泽逝世三十周年而收录的其作品中所有关于动物篇章的合集。这里有能言善道的儒艮,体型巨大的食蚁兽,吃到好梦就会排泄香气粪便、吃到噩梦就会排泄恶臭粪便的传说中的貘,能预测人类生死的名为卡拉德里奥斯的鸟,因为无脚只能一直飞翔、不死不休的极乐鸟,呆笨、独居且飞不起来的渡渡鸟,种种极富想像力与视觉冲击力的虚构生物被赋予鲜活的生命力,打开这本书,如同进入了一家奇妙的动物园,趣味横生的同时亦让人浮想联翩,恨不得肋生双翼,瞬间穿越到那个涩泽编织的梦幻般的奇幻美学世界。
开篇的《儒艮》与《貘园》两个故事脱胎于涩泽的另一奇幻小说《高丘亲王航海记》。其主人公高丘亲王是日本平安时代的一位皇子,同时也是日本真言宗创始人空海大师的弟子。他在六十多岁时从日本出发,经大唐,游历南方海上大小佛国,直奔天竺求取佛法。传说,他最终在星洲(新加坡)不幸遭遇虎害。
涩泽龙彦的妙处,在于他用神话般的幻想延伸了这段书上的寥寥数语,赋予其曲折离奇、如梦似幻的情节架构,又以自身丰富庞杂的历史知识为这个奇幻故事架设了真实背景。他让高丘亲王的所有经历都在梦境和现实间切换,把读者置于《镜花缘》一般的奇幻世界中,又不忘警示读者,幻境和真实往往只在人的一念之间。日本高野山上的金刚峰寺,南方海上的大小佛国,能作人言的儒艮,盘盘国以食人梦境为生的神貘,妙音悦耳的频伽,映不出人影的镜湖……现实夹杂着幻想,一同向读者袭来。
曾听过一个凄美的传说:有一种出生时就没有脚的鸟,它无法休息,只能一刻不停地朝着太阳升起的地方飞翔,直到体力耗尽,就撞在荆棘刺上,发出一声欢鸣,那欢鸣和他的鲜血化成另一只鸟,继续向太阳飞行。这种鸟名为极乐鸟。 很多人都不明白为什么把拥有如此悲壮一生的鸟叫做极乐鸟,但它的血,却让原本令人厌恶的荆棘刺在世人眼中愈加高尚起来。至少,那荆棘刺圆了一个凄美生命的梦。
涩泽虽不曾见过极乐鸟的样子,也没有奢望能听到它的声音,但却对这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奇鸟类最早的发源进行了细致的考证与大胆的猜测。根据赫尔特.温特所著的《漫话世界动物史》中对于麦哲伦的维多利亚号上所载的极乐鸟剥制标本的推测,在涩泽看来,温特的意见是极为可疑的,这种生就一副光彩照人的美貌,望之就令人无限遐想的无脚鸟类或许在中世纪之前就已出现。
这本书里的每个故事都犹如蔓延而出的枝条,诡谲奇异的幻想和独辟蹊径的解读互为枝叶,交缠连绵,从纸页间流淌而出,铺展成一个个历史桥段,从翻开第一页开始,这种亦真亦幻的体验就会一直伴随读者。恍若观看一部情节和旁白交替的电影,置身巨大的银幕之前,一段段不同时期、不同国度的故事以极快的节奏在眼前轮番上演,让人舍不得离开半步。直到放映结束,依旧令人目眩神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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