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世界上,遗憾的不是永恒的不能相见,而是明知道会错过,仍然潇洒地错过了。
夏天这个傻瓜永远都不知道欧亦为了那句十三个小时的时差匆忙赶回,而错过了多少东西。从英国回来也就十几个小时而已,他仿若度过了一个世纪之漫长。他心急,想回来瞧瞧他的女孩,究竟为何,要放弃他。
他下了飞机就再坐上大巴直至扬城,十多个小时未合眼的他,浑身上下都是掩不住的疲惫。他在夏天家小区楼下看到了他的女孩,正陪着一只黑色的小狗玩闹,依然笑着。
“夏天。”欧亦站在夏天身后不远处,轻声喊道。
夏天盯着小狗,笑笑:“呀,冬天,我好像听到了欧亦的声音,Amazing。”
“夏天!”
夏天愣了,半响,缓缓地转过身去,看到了她想了许多天的男孩,不过不是她印象中的干净明朗,而是灰头土脸眼神塔拉。
以后的许多年里,夏天想,这大抵是她见过欧亦最狼狈的时候。
夏天吃惊过后,用双手替欧亦顺了顺乱成鸡毛掸子般的头发,说:“欧师兄啊,你这么凌乱了怎么还是这么好看呢。”
欧亦说:“为什么要分开?”
夏天微扬着嘴角,抓着欧亦的手,紧紧地,深深地望着他,许久。才开口:“因为……因为辛玥。”
夏天耿直得没有拐弯抹角,确实他们俩从未有矛盾,就连异地这一情侣搅碎机也没有丝毫动摇他们要在一起的心意。可,夏天突然对他们的感情没有了信心,也是一瞬之间的事情。
然后,她轻轻地松开欧亦的手,踮脚在欧亦脸颊上淡淡一吻。说:“你与辛玥的事情,我知道了个大概。”
欧亦微微皱了下眉头:“夏天,我从未刻意隐瞒过你什么。”
夏天说:“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呀。我知道你对我的欢喜不是刻意。是发自内心。”
欧亦不解:“你便是知道,还要分开?”
夏天突然一笑:“那你现在告诉我,让你在我与辛玥之间舍弃一个,你选谁?”
欧亦皱眉,不做声。
夏天不争气的泪水又要肆虐,她说:“你对我的欢喜,只限于在辛玥出现之前。”随即低下了头,哽咽道:“我去过美国,我看到了,受伤的你与受伤的她。”
欧亦的双眉皱得更加地紧密,好看的眉眼,越发得疲倦。他松垮了双肩,紧紧地将夏天抱入怀中,温柔地说:“若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好!”
夏天皱眉,好什么?
他说:“好,我们分开。我会等你,等到……你有一天不再在意这些了。”
欧亦转身离开,走到老远,回头看到楞在原地,眼角剔透的女孩,不忍住,积聚了浑身的力量,冲她喊了一声:“夏天,辛玥她是我姐姐!”
夏天听完,彻底泪奔,他是第二次,与她说这句话。
夏天低头,不愿瞧见男孩落寞的身影,她不知道到了那一日她还会不会在意这些,她只知道,终有一日,她会后悔今日的所为,亲手将她最深爱的男孩,推开。
今时不同往日,她想要他顺着内心为自己选择一次。她不愿他为难,就只好为难了自己。
她难过难过难过极了,抱着童璟哭:“美人儿,我失恋了,失恋了!”
童璟安慰道:“没事儿没事儿,亲爱的,天涯何处无芳草。再说了,被欧亦甩,没什么丢脸的。”
夏天梨花带雨,眼泪鼻涕蹭童璟一手臂:“是我甩了他。”
童璟愣了片刻,甩膀子准备打人:“呀,你脑子被驴踢啦,欧亦那么好一完美情人,你说你打着灯笼去哪儿找。”
夏天委屈:“你前一秒还说,芳草多呢。”
童璟更委屈:“既然这么不舍得,那你干嘛分手”
“我们不合适。”
“那你哭了干嘛?”
夏天嗅了嗅鼻子,抽出一张纸巾,稀里哗啦一通鼻涕擤,愣了神,半响,才说:“我难过,竟然是我先放手了。”
欧亦与夏天平淡如水的恋爱划上句号那年,他二十三,她二十一。
夏天回到英国也只是几日之后的事情。
雪伦同学拿着一大堆剧本过来找她,气势汹汹,说:“真没有想到,你这个中国学生,竟能在上学期的考试中超越我。”
夏天咬笔,傻笑:“呀,那我就是第一名咯。”
雪伦不悦,夏天踮起脚尖拍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同学,论考试,你们真的考不过我们中国人。”
雪伦说:“尽管如此,你的话剧还是演的太烂了。”
夏天被戳中痛点,赔笑:“Sharon,这个梗你要记多久?”
“一辈子!”雪伦同学指尖挑眼角,漾开笑容,美不胜收。“对了Summer,你们中国人不都喜欢打工吗?有一家画廊最近招人,待遇不错,有意愿不?”
夏天眨眼:“我不会画画。”
雪伦白眼:“你觉得一打杂的,需要画画那种非你等能具有的技能吗?”
夏天……
她与雪伦算是君子之交,在英国能够说得上话的朋友。夏天觉得与她相处得轻松,不似她的一帮姐姐们,需要那样掏心掏肺地对待。
夏天经雪伦的介绍,去了画廊面试。
画廊的名字叫做MISS。夏天仰头望着金灿灿的四个字母,只一单词,未免太过孤单了。
想念。想念谁呢?
不想,一家所谓画廊打杂工,竞争对手竟有五十余人。在一群欧洲女孩中略显矮小的夏姑娘,缩写脑袋站在角落,看着长廊中雪白的墙壁上一副一副风格迥异的画作,咋舌。艺术这种东西,真的是要靠天分的,她这辈子怕是都与这种高雅的艺术无缘。
半日后,她被录用了。
夏天自信从容,问了面试官一句:“先生,请问是什么原因让您录用了我?”她想,她定是在这群年轻的女孩中,有什么过人之处。
此时,门被轻轻推开,一句温柔似水的声音传来:“因为你会讲中文。”
夏天转身,只见一穿着宝蓝色旗袍的女人,正微笑着像她走来,黑色的头发高高的盘成一个发髻,眉眼间的温柔像是静谧夜空里的一颗明星,像极了远在东方的那个姑娘。优雅却不失庄重的一个美丽的东方女人。
面试官严肃地喊了声:“BOSS。”
她微启唇角,微笑,用中文说:“你是我的故乡的人,我看着亲切。”
夏天半响反应过来,她击败了那五十几号欧洲姑娘竟是特么仅仅是因为走了狗屎运地是女老板她老乡。她此时默默地在内心感谢祖国感谢人民一百遍。
竟突然间,高兴不起来了。
女老板问:“姑娘,你从哪里来?”
夏天懵逼,第一次同女老板讲话,内心忐忑不安。想脱口而出的竟是俺从东土大唐而来,去往西天拜佛求经。考虑到不能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于是乎,夏姑娘强烈抑制住自己内心想要搞笑的冲动,一本正经:“我从S市来。”
女老板笑了笑,说:“好,是个好地方。”
夏天盯着面前的女人许久,心中总有一股怪异的感觉,面前的这个女人脸庞上的每一处地方,从眉眼到嘴角,还有那淡而不禁的微笑,都太过熟悉了。只是女人保养得过好,并不大能猜出年纪,她也不敢妄加揣测。
夏天犹豫半响,终是问了:“您长得像极了我宿舍中的二姐。欧木樱,您可认识。”
女老板的表情并无多少变化,拉着夏天走到窗口前,说道:“我这边是伦敦最好的地界,瞧,楼下便是泰晤士河,晚上的时候呀,伦敦眼实属美景。我曾经为我的窗口画了一幅画,可怎么都表现不出亲眼所见的震撼美感。”随即转头玩笑似的问了句:“我的中文名字叫周雨薇,你可有听说过我?”
夏天看看泰晤士河再看看周雨微,茫然地摇头,又突然想到她是个拥有自己画廊的画家,想必有些名气,继而又点了点头。
周女士被小姑娘逗乐了,笑道:“你若不想在这里欣赏夜景,就同我一起回家吧。”
“什么?”
“我虽不识你所说的二姐,却认识一个叫李斯尔的少年,你应该就是现在住在我家中的留学生夏天吧。”周雨微说。
夏天恍然大悟状,咯咯地笑了:“您是我的房东太太?”
“斯尔叫我周姨,你便随他一同喊吧。”周女士亲切地摸了摸夏天夹在耳后的长发,有些遗憾地说:“我该同你母亲是一辈人。世界可真小。”
夏天想过一百种与房东太太见面的方式,可偏偏却是第一百零一种牵着她同她在命运的齿轮上相遇。她想象中的房东太太是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亦或是同史密斯太太一样,是一个抹着大红色口红的时髦中年女人,却不想,她竟是生得这般优雅端庄,年轻得像是个大姐姐。
斯尔说,她姓周,你若称她一声周阿姨,她会很高兴的。
夏天第一次在伦敦城中,坐着一辆私家车,肆无忌惮地从窗口中望着这座城。夜色垂暮,华灯初上,这座城市的景色,实属醉人。
她问:“周阿姨,您不在伦敦的时候,都去了哪里?”
“我就四处走,四处看,四处画。有一次呀,我在西班牙的街头替路人画了一个礼拜的肖像,很有意思的。”周女士握着方向盘,慢条斯理地说。
夏天安静地听着周阿姨的所见所闻,敬佩她是个肆意潇洒的自由人,总会遗憾,还是少了些牵绊。
夏天心血来潮一问:“阿姨,您没有孩子吗?”
周女士先是一愣,随即释然一笑,才说:“有过几年,后又没了。如今孑然一人,乐在其中。”
夏天想来是问到了旁人的伤心事情,不免觉得有些冒昧,道一句对不起。可旁人却不以为意,用微笑洗尽了这初春的凉意。
房东太太在的日子,夏天比以往多了不少福利。譬如早起不必边啃着单调的面包便瞪着脚踏车飞奔在高楼大厦中的小巷子中了。房东太太会十分温柔地喊她起床,有热乎乎的牛奶柔软的土司面包和黄灿灿的煎鸡蛋,还有每日不停歇的顺风车。她这清苦留学生突然间过上了千金大小姐的生活,总觉得做梦一般。
再譬如,每天晚上睡觉前,总是再一杯热乎乎的牛奶送到跟前,时间久了,夏天也由起初的扭捏不好意思到了后来坦然接受了她人的善待,也只几个朝夕而已。夏天不忘每日道一声:“周姨,谢谢您!”
周姨温柔:“斯尔托我好好照顾你。我欢喜那小子得很,自然把你当成自己的女儿,来疼。”
夏天笑得春风荡漾,李斯尔我谢谢你全家。
周姨轻轻地带上夏天房间的门,轻叹一声,斯尔倒是并没有过多的托付,但是不想,一回伦敦,便被周正那小子软磨硬泡地缠着,定要她好好善待夏天。娘家的孩子,才是她欢喜到了心头的儿郎。
夏天就着外头路灯昏黄的灯光,看着梧桐新长的叶子,翠油油的反着光,不由自主地笑了。
有人说,厌倦了伦敦,便是厌倦了人生。
她如今在这座不会令人厌倦的城中,热切地思念着家人,朋友,还有在海的另一端的他。
不知道他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好好睡觉,有没有同他的姐姐一起去露天的咖啡厅看书喝茶。
夏天关上窗户,将自己放逐于深深的夜中,沉沉地谁去,这些日子连梦也不愿做了。
这是2011年的春天,开始了在异国的第二个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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