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无疆tj 文/摄影
(老人与老村)
聊到“荒”字,竟关涉我一个旅游癖好,喜欢到荒一点的地方行走。放浪荒野,屐齿荒郊,穿荒村入荒舍,深入不毛,或可亲见一种原生态,那来自远古的时空遗留,或可亲究一场大变迁,那复返蛮荒的历史曲折。
(野长城)
我感觉:荒中有“野”,荒中有“真”,荒中有“趣”。
记得一年深秋,攀上晋北的芦芽山,它由林场改成景区未久,一片荒蛮中,人迹寥寥。 午后上山,及至峰顶的马伦草原已是日落时分,远处的北齐长城参差着余晖,对面山峦间的庙宇落寞着夕阳;枯黄的秋草在晚风中柔软,寒凉的湖水于暮色里余光。
稍顷,衰草斜阳中,寒风骤起,旷野啸鸣,莫不是突厥的骑兵杀声未远,隋炀帝逃遁的马蹄声乱,历史的苦涩与季候的风寒竟次第在心头。这是荒野与荒唐的对视,这是沉寂与沉思的对话。
那种“荒”味,澎湃了平静的心绪。
(骆驼道村景)
(风流总被雨打吹去)
山西盂县的骆驼道,一座山间的小村落,曾是晋商往返大同,驼帮商队落脚的地方。世事变迁,沧桑尽染,它早已荒疏。但你能从朱漆斑驳的门第上,猜想曾经的繁华,从苔藓丛生的石阶上,倾听驼蹄络绎的踢踏,从结满蛛丝的雕窗上,幻化灯红酒绿的投影,从挂满柿子的古树上,追问叶生叶落的寻常。
那种“荒”味,惆怅了深望的眼眸。
(荒废的古刹)
(倒塌的石碑、褪色的壁画、坍塌的僧庐,带我进山的支书和司机)
山西阳原县青元山上有座竹林寺,曾以建筑、壁画、铜佛三绝,名倾一方,是一处三教合一的古刹,它上世纪毁于浩劫。我去时寺倾僧散,佛毁画残,没于荒草而被人遗忘。
当我在寺中拍摄,断壁残垣萧瑟于山风里,心也跟着颤抖。瓦砾封门,碑成脚踏,石雕身首异处,佛像面目全非,僧寮的土炕烟熏尤在,寺前的老松黛色依然,近百幅精美壁画毁坏为残卷,1400尊铜佛化作39000斤铜锭,真是“暗牖悬蛛网,空梁落燕泥”般萧瑟。“借得苍凉话沧桑”,废墟是历史的伤痕,是野蛮的见证,是文明涅槃的浴火。
那种“荒”味,惊悚了纯善的观念。
(法桐)
(秋天的法桐)
在“荒”中还能玩味出一些旨趣,而那独有又独特的异样,让你参悟事物的微妙。天津老图书馆门前,是条林荫道,两边栽满法桐,恰值秋深,你喜欢它扫净落叶,还是铺满落叶?我总希望清洁工人“渎职”而手下留情,让阳光在金叶上闪烁,让秋风在黄叶上悉索,让脚感在枯叶上错落。
那种“荒”味,诗意了俗常的秋氛。
(秋天的马伦草原)
从以上的经历中,我看到,“荒”是一时的遗忘,而这种遗忘幸存着遗留,“荒”是一刻的轻慢,而这次轻慢竟然是手下留情。
我不太喜欢修葺后的古宅,重漆的油彩,新置的家什,怎么看都是涂了脂粉的一张老脸,扮作欢颜来邀宠。还有青山绿水间的玻璃栈道,高峰峡谷中的缆车索桥,庙宇道观中的高香钟资,方便确乎方便,好玩也许好玩,挣钱真的挣钱,但就像土布麻衣缀了亮片,刘姥姥的头上插满鲜花,清净之地喧嚣着市声,让好端端的景色失去本真,与原生态的自然产生违和,又亵渎了宗教信仰的纯粹。如果非要凸显新潮的加持,大可去做“迪士尼”,去整“方特”。
(荒山路上行走的羊群)
所以,“荒”是对人为干扰的抵牾,是为反自然的摈弃,是值返璞归真的整合。
老来深知“荒”滋味,岁月使然,岁数使然,谨识。
(芦芽山峰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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