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 开

文|一船大饼子

半夜醒来，空荡荡的房间，安静。

她睡眠很浅，听到响动后压了压我的被子，拿出一颗水果糖给我。“睡觉不能吃糖。”我没有接过来，翻身蜷缩在她的旁边继续睡。

在童年时期反复出现的情境在某一天成为回忆，囊括所有幼年时期的美好，反复想起，反复怀恋。

她一直是温和的女子。不喜欢城市的富丽喧哗，长时间一个人居住在陈旧的院落，种喜欢的花草，饭后散步。过简单，宁静的生活。

幼年时，和她生活在一起。耳濡目染她对人对事的善良，从而形成柔软丰富的内心。

她喜欢花。在庭院的空地种上喜欢的花草。杜鹃、迎春，大叶紫薇、夹竹桃、木棉、桂花、腊梅。在花朵绽放的清晨，能闻到沁人心脾的芳香。有些花引来邻居的拜访，于是她分出一些花种，让人带回去。偶尔串门，去看看那些花的长势。兰草开出洁白芳香的花朵，有关系好的亲戚来讨要。她细心地挑出几株给人带回家，并叮嘱如何照料。过几天去看望时，有几株长在花钵里的兰草花朵已不见，有几株剩下一半叶子。她心疼，以后送花便慎重起来。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在家里栽种样式丰富，价格昂贵的花草。但大多是摆设，并不懂得如何观赏培育。花和人一样，能遇见知音是难得的幸运。

她离开过后，宅院里的花草由于长时间无人打理而枯萎，凋谢。她带上命运递来的单程票踏上离开的列车。辗转于不同的城市之间，唯独再也没有出现在彼此熟悉的地方。童话里的小王子最终回到住着玫瑰花的星球，不知道她现在走到了哪里。如果知道这是一张单程票，是否会坦然接下呢？

命运有着不容人质疑的残酷。

我一遍一遍地想念，让这些想念像星星一样密集闪耀，照亮她可能去往的地方。

一个人的离开，像屋子里最心仪的家具凭空消失。即使不习惯，也不会想再置办一个相同的家具。面对房间里空下来的位置，逐渐习惯，偶尔想起。

偶尔回老家。寂静的宅院，空下来的房间，卧室里飘散着灰尘的气息。幼年时，吃到可口的食物就心满意足。夏天喝冰糖绿豆汤，冬天吃烤红薯。单调的食物，丰盈的内心。

她给我买了一双塑胶凉鞋。透明的材质，鞋面描画着简单的图案，鞋底踩在地面上发出轻脆的声音。我穿着鞋兴奋地到处跑，像年幼的孩童好不容易穿上高跟鞋时产生的喜悦。后来穿着这双鞋去县城读书，寄宿在亲戚家里，与她分开，长时间不见面。

在离别里把彼此共有的时间消耗完。如果贪玩的心少一点，陪伴她的时间是否就会多一点？

一个善良温厚的人，长时间居住在陈旧的院落，精心伺弄花草，像小孩子一样喜欢糖果，愿意与人分享，对生活始终充满期待，充满活力。一个贪玩的小女孩，缠着她买可口的食物，跑到她的怀里撒娇，抱着她的手走路，穿着一双喜欢的鞋跑远。

她踏上一列无法返程的列车，我收起贪玩的心。

有些爱，要隔了很久很久，才逐渐浮现，逐渐凸显。

这绵长的无可阻挡的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