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梦

女儿告诉我，她和姥爷的最后一次聊天，是关于我的。

聊天之后的一个星期，父亲突然离我而去，我再也不能亲自听他说话，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他俩人聊的啥事？更想知道，我在父亲眼中是个什么样的女儿？

女儿问姥爷，“我妈妈小时候是什么样子，调皮吗？”

“她听话，不让人操心，乖得很。”女儿学着姥爷说话。

“对了，姥爷还说，在你小时候他做一个梦，妈妈你知道吗？”

这个梦当然我知道，那是我两三岁的时候发生的事。

因为我当时太小，上初中时大姐说给我听的。

父亲做梦的第二天，家人在一起吃饭时候。他非常激动，眼睛一直盯着我看，唯恐一眨眼我就不见了似的。

这是为数不多父亲感情流露的时候，平时在家很少说话，好像他的话和热情都给了外人，家里的他总是严肃的。

我从小就很怕他，也不敢和他说笑。

做梦的当天，后村的阿姨来我家串门。看到我，她说，“让我家老三到你家，我把这个娃带走。”她指着我说。

我听到这话吓坏了，她没事的时候都到我家来，总是说她三个儿子，我家三个女儿换一个多好。

但这次好像来真格的了，我吓得赶紧躲在一边，怕她把我抱走。

父亲总是“嘿嘿”一笑，奶奶和妈妈不言语，两个姐姐小声嘀咕着：“想得美，谁愿换，她家穷成那个样子。”

她就成为我小时候最怕的人，见到她总是躲着走。

父亲当晚就做了梦，表大伯一家人，拉着一个板车，上面放着一个铁笼子，把我锁在笼子里，向他们家的方向走去。

我哭天喊地，两只手不停地伸向他。

表大伯是老师，家庭比我们好，说会让我接受好的教育，父亲才同意让我到他家。

我哭喊着不跟他们走，他们才让我装在笼子里。父亲听着我的哭喊声越来越弱，看着车子慢慢变成小点，他赶紧去追。

当他睁开眼睛时，看见眼前一片漆黑，他连鞋子都不顾得穿，就跑到我的房间，看到我在床上睡得好好的，他才喘了一口气，原来是一场梦。

父亲说，他返回床上，发现被子都湿了，原来是紧张得出的汗，那可是寒冬腊月。

从父亲的梦里，我才知道父亲是在意我的，不是邻居挂在嘴边的话“你送人多好，让你母亲再生个儿子。”

在八十年代的农村，谁家没有儿子，总是被人看不起，认为是绝后。

我有两个姐姐，当母亲怀我的时候，全家人都盼望着是个男孩子，好续香火，偏偏我又是一个女孩。

周围的亲戚邻居劝着父母，把我送人，再生个儿子。他们开始动摇，想给我找个好人家。

父亲的姨和舅都在城市里工作，他们听说要把我送人，就让他立即到城里去。在他们批评教育下，父亲才断了把我送人的念头，也没有再生儿子的打算。

从我小的时候，周围的人见着我就说：“你要是个男孩子，你父母就高兴了。”

从我懂事起，父母只要吵架，我总感觉都怪我是女孩，他们才吵架。

后来慢慢地长大，看到年迈的父亲还在田地里干农活，拉庄稼，我又想，如果我是男孩多好，他们就少受点罪。

父亲突然离开，我又想，如果我是男孩，他是不是就能得到好好的治疗，就能活到八十多岁。

带着内疚心情，怀念着父亲。如果我是男孩，他就可以开心些，不受别人的歧视。

女儿又告诉我，姥爷最后笑着对她说：“还好做了那个梦，不然后悔就来不及。你妈妈多棒，啥都不让我给操心------。”

女儿继续眼含热泪说着他们最后一次谈话，都是关于我的。没有想到一周后，他就离我而去。

在父亲的梦里，我看到爱的小星星在闪烁，让我的黑夜有了光亮。

父亲的爱如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