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点,明亮的阳光从窗外照在蓝白相间的床头,一个大约17岁的少年把被子紧紧地裹在身上,蜷缩成一团。他的额头有细细的汗珠。剑眉微锁。浓密的长睫毛整齐的排列在眼皮边缘,可以想象他应该有双漂亮的眼睛,挺鼻梁。鼻翼以下都让被子盖着。他似乎陷入在一个梦境里。察觉到自己有一丝放松的瞬间,他的眉头会收得更紧,双手抓住棉被不自觉地往身体上靠。两条腿蜷缩到膝盖紧挨心脏的位置。他睡得并不安稳。
“救命!”好不容易把头露出水面的泽利大声地呼救,他拼命的挣扎,水面形成一圈大过一圈的纹路。他的身体被更大的力量吸了下去,很快就喘不过气来,只能不自觉的张开嘴。水直接从口鼻灌了进去。像熔岩一样在肺里灼烧。他挥舞着双手想再次呼救,喉咙肌肉却开始收缩。他的身体以一种尴尬的姿势屈曲着,胸部向前变成弓形,四肢向后。他睁开眼睛看不见任何东西,四周一片漆黑。
突然间,一股巨大的能量从身体里爆发。他可以感觉到自己正在迅速上升。原始的求生欲望让他再次挣扎。直到他抓到一只柔软的手。四周又变成刺眼的白色,没有疼痛,也没有感官。
他开始慢慢的恢复呼吸,皮肤感受到阳光的温暖,听到四处的嘈杂声。他想努力睁开眼,还是纯净的白,一些画面逐渐在大脑中闪过。水,黑暗,漩涡,水草……停,他走进了水草中,在纵横交错繁茂的水草间,他看到了一个人影。再走近一点。他惊愕地发现,居然是父亲。泽利睁大了眼睛,从水岸边醒来。
床上十七岁的少年也惊醒过来。恐惧的眼神里带着错愕和紧张。汗水打湿了他的头发。他看了看四周。确认是自己的房间,神色以最快的速度呆滞下来。变得十分的焕散。
“泽利。”一个女人拿着一杯牛奶和三明治走了进来。
“又做噩梦了?”她放下手中的东西,坐在了少年的旁边。她叫暮雅,是少年泽利的母亲,看着少年,她的眼里有了蒙蒙的雾气。“那已经过去,不要再想了。”
少年起身把自己移到两堵墙和床角形成的三角区,双手环起两条小腿,头轻轻的搭在膝盖上半坐着。他没有表情,也没说话。只是凝滞着被子一角。
女人似乎习惯了这样的回答方式。:“吃了早饭,就吃药。待会儿,李老师会来教你画画。妈妈去上班。今天,可能要晚一些回来。”她又一次看着泽利,有些心疼,似乎也有一些怨恨。好像,还有一些期待。
当然,暮雅什么也等不到,五年前,十二岁的泽利意外落水。老公救回了儿子,却永远的被困在了一团水草里。自此,泽利怕水,冷漠。不善交际。经常做同一个梦,然后被吓醒。醒来后就这样在角落里坐半天。
下午两点,银杏公园内的篮球场上。穿着23号黄色球衣的泽胜大汗淋漓,又一个三分球,旁边的几个女孩欢呼雀跃:“好球,泽胜,加油!加油!”泽胜露出玫瑰般的笑脸,朝着女孩的方向吹了一声口哨。开始运球准备下一次投篮。89比52。泽胜一方完胜。接过女孩递过来的苏打水,他邪魅的笑了,一手搭上女孩的肩膀,携同其他两个朋友往公园外的一个奶茶店走去。
“泽胜!”暮雅眼前一亮。
男孩对上女人的目光,他的眼睛黑得像发光的油漆。眸子明亮、纯真得如同天上的星辰。“妈!”泽胜笑着,清脆的叫了暮雅一声。
暮雅“咯咯”得笑出了声。“儿子,明天你过生日,我去给你买了身衣服,咱们回家试试!”她边说边扬了扬手中的口袋。
泽胜的脸上浮起被宠溺的笑:“好!”他给朋友打了声招呼。挽起女人的手,消失在人群里。
一套嘻哈风的运动类衣服,浅绿色的宽松上衣,白色牛仔短裤。一双圆头任务靴。泽胜在镜子前比划着。暮雅靠着沙发,看着这个充满活力的少年,嘴角扬起微笑看痴了过去。“儿子,生日快乐,妈妈希望你能永远灿烂的生活下去。”
泽胜听了暮雅的话,微笑着来到她的身边,温柔的抱着暮雅:“谢谢妈!你的后半生,我都会陪伴!”暮雅拍了拍泽胜的后背。眼里又浮起温热的雾气。
第二天,泽利还是坐在那个三角区,暮雅按例八点给他送来了早餐和药,特别的是,还有一个生日蛋糕和礼物盒。安排好之后,暮雅出门上班。
暮雅走后,家里一片寂静,不知道坐了多久。泽利起身拿起牛奶。他本想站起来,却因为手脚麻木打翻了餐盘。牛奶、药片、蛋糕,礼物盒洒了一地。泽利被突然的响声吓得蹲了下来,蜷缩在床角。直到四处又一次安静无声。他才慢慢抬起头,一件一件的看着地上的物件。接着爬到物件面前。像是在指认。牛奶、药片、蛋糕……最后是礼物盒,泽利慢慢地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一张纸条:“求你,放过我的儿子泽胜。”泽利艰难读完纸条上的每一个字。又沉默了几分钟,随后发出凄厉的惨叫。他一会儿笑一会儿哭。嘴里断断续续的念着:“我是泽胜,我是泽胜,只有泽胜,没有泽利。”然后,晕了过去。
又是梦。
医院产房外,一个男人来回踱步。暮雅在产房内九死一生。伴随着响亮的啼哭。泽利降生,母子平安。
另外一个场景。
一位近七十岁的奶奶带着五岁的泽胜慌慌张张穿行于人流之中,奶奶满脸的喜悦。拉着孩子的手,说:“泽胜有弟弟啦!”话音刚落,一声巨响,那场车祸,两死一伤。满地的血从车祸现场蔓延开来,整个城市变成了红色,没有人,没有车,只有一个刚刚剪断脐带婴儿。
泽利醒过来时,看到的是一片白色,还能闻到他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随后他恢复了听觉。
"医生,他会好吗?”暮雅有些精疲力尽。也有些丧气。
“我已经向你解释过许多次了,暮雅女士,双重人格是一种自我意识障碍,患者在发病期间会体验到两个完全不同的自我。他们有各自不同的身份和个性,甚至有各自的记忆系统,你要清楚。这个孩子是泽利。这才是他的主人格。他不可能成为泽胜。”
泽利的眼角有泪流出,医生说的他早就知道,他的身体里有两个人,医生不知道的是泽胜是纯粹的泽胜,泽利却同时拥有两个人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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