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本弱，为母则强。
文/苏沐
插画源于养猫婆婆
【1】
1965年11月28日，也就是52年前，妈妈出生于石家庄的一个小村庄，如今那里已是两层小楼总总林林，生机勃勃，但当时还是穷乡僻壤，每家每户四面楚歌。
妈妈出生没几日，还未熟悉母亲身上那独有的味道，姥爷就被国家派遣到青海工作，姥姥一同随去。
青海是高原地带，外来婴儿不宜存活，妈妈被迫送到了邻村的奶妈家带养，一待就是整整四年。
第一次啼哭，第一次说话，第一次走路，第一次摔跤，姥姥都没有参与其中，不知道这是姥姥的缺憾，还是妈妈的缺憾。
第五年，姥姥姥爷回来了，与此同时，家里多了第四口人，姥姥肚子里的宝宝。
舅舅出生的时刻，对于一个重男轻女观念重度腐蚀的家庭来说，可以说这是一件好事。但是对于刚刚四五岁的母亲而言，还没有感受过一刻的家庭温暖，就被打入了万丈深渊。
姥姥姥爷工作，看护舅舅的任务从小就交给了妈妈，但在别人眼里，她还只是个仅仅比舅舅大四岁的小女孩啊。
青蓝色的淡花粗布上衣，被磨白的深蓝色裤子，笨手笨脚地游走在东屋的饭桌与院子里的烧柴大铁锅之间，这是妈妈的日常，也是姥姥姥爷眼中她应有的状态。
还不会走路的舅舅，嗑到了、碰到了，妈妈都难逃皮肉之灾。一直到舅舅六七岁，淘气闯祸，姥姥姥爷不问什么原因，都会把妈妈一阵暴打。
六七十年代，家里的零食本就不多，妈妈总是被“弟弟还小，让给弟弟”类似的话语搪塞过去。
邻居的大娘送给了两瓶水果罐头，被姥爷藏到了柜子里。
过后，妈妈趁父母不注意喝了几口罐头里的甜汁儿，怕被发现，在罐头里又灌满了水，一丝不差的放在了原地。
最后还是被发现了，结局可想而知。
妈妈六七岁时，开始学做简易饭菜。
八九岁时，学会了蒸馒头，包饺子。
十来岁时，承包了家里所有的家务。
十五六岁时，开始有了画画的梦想。
对于七八十年代的姥姥姥爷，她们眼里的妈妈，就是当代父母眼中的同性恋、摇滚歌手，是不靠谱的，是与社会不协调的。
我见过她的画，虽不及大师娴熟的技艺，但足以让人物眉目传神。
梦想，还没有开始，就已经被扼杀在了摇篮里。
妈妈说，她的童年是黑暗的。
少年时期的母亲是一杯纯净的井水，苦涩而又微甜，清香却又苦不堪言。
插画源于养猫婆婆
【2】
听说，在我出生的前两年，妈妈认识了王先生，见了几次面，只因自己吃商品粮，王先生是教师出身，在还没有牵过手的情况下，她便嫁给了王先生，那个年代估计都是这个样子的吧。
1989年4月2日下午5时，妈妈产下了一名女婴，孕周36周，三斤六两。女婴，不哭不闹，不睁眼睛。当大家快放弃的时候，这个女婴奇迹般的生存了下来。对，这个女婴就是我。
女人九个月走过的路，受过的苦，失去了婀娜的骄恣，褪去了少女的情怀。这是每一个男人没有经历过的。
2002年，非典肆虐，世人震恐，人类与病魔展开了一场无声的战争。
妈妈的学校和我的学校都被封校，担心我的安危，偷偷跑来学校来看我。我在学校的天桥上面，妈妈在天桥下面，短短两三米的距离，仿佛隔着一个太平洋。这么近，那么远，近的是母女连心，远的是两人只能远远相望。
那天阳光下，我从妈妈的眼中看到了折射回来的淡淡微光，妈妈一直是坚强的，这是第一次见她哭，为我而哭。
2009年，考入大学，我的离家生涯也正式开始，第一次离开家乡，也是妈妈的第一次抓不到我的牵挂。
深处他乡的我，一举一动，无一不牵扯着老妈的心。当妈妈给我讲我小时候的逗逼事时，我知道是她想我了；当我受了委屈冲她哭的时候，我知道她的心也疼；当我犯了多大的错误她都会原谅我的时候，我知道她是真的爱我。
2015年，工作路上遇到了分岔路口。
我对她说，我想放弃我几年的对口专业工作，去尝试一种自己感兴趣的没有接触过的行业。
本以为会得到她的长篇大论来阻止我，教导我，出乎意料的得到了不一样的结果，喜欢就去吧，我支持你。
2016年，步入婚姻。
当日，走出家门，进入婚车，离家渐行渐远，一直未见妈妈的身影。
听说，那天妈妈哭的像个孩子，躲在家里，不肯也不敢下楼送我。
婚姻，让父母成为了二人世界，有了我之后，变为三人世界；婚姻，又让父母重回了二人世界。
我与妈妈关系好的时候形如姐妹，吵起架来似两只撕扯的老虎。
这种忽近忽远的微妙感觉，就是生活吧。
女儿的出生、上学、工作、结婚，妈妈的关注点从未离开过孩子。
养女时期的母亲是一杯冰镇雪碧，喝起来那个酸爽，咽下去却甜到心里。
插画源于养猫婆婆
【3】
妈妈是家中的长子，也是那个家中付出最多的那个人。
非典时期，爸妈和我的学校都封校了，姥姥去陕西妹妹家走亲，一去就被隔离到了那个城市，舅舅生活在乡下。
三个月没有家人的陪伴，住在县城的姥爷一下子身体就垮了，两年之后离开了我们。
生前，姥姥姥爷属于吵吵闹闹的生活模式，事后，再无人与姥姥争吵，她脾气越来越差，日日以泪洗面，慢慢小脑萎缩，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当年，爷爷出了车祸，股骨头被撞裂，在床上躺了足足一年，妈妈是整个家的后盾。
高三那年，大年三十的晚上，爸爸放炮意外使左手受重伤，手腕骨头断裂，手指肌腱严重受损。
爷爷股骨头演变为坏死，并且又查出了食道癌。
日渐变呆的姥姥，生活不能正常运行的爸爸，长期卧床的爷爷，还有面对高考的我。
若对于我来说，我是崩溃的。
母亲足有坚强，坚强的匪夷所思。
爷爷去世了，爸爸的手也好的差不多了，我也高考结束了，只有姥姥病情在不断恶化。
上有老，下有小，这是每一个中年人所不能逃避的，但所有的难题都集中在了这五年。
五年的时间，妈妈的脸上爬满了皱纹，头发也几乎全白。
我差点忘了，在她的皱纹还未爬上脸颊之前，她也曾经笑靥如花；在她的小肚子还未出现之前，她也曾经是活力四射；在她的生活还未被琐事占据之前，她也曾是斗志高昂。
姥姥已瘫痪在床五六年的时间，擦身子，喂饭，擦屎擦尿，妈妈一天也没有间断过，以后还会一直坚持。
我问妈妈，小时候姥姥那样对你，你为什么还对她这么好？
她说，因为她是我的妈妈，这就是亲情。
中年时期的母亲是一杯浓浓的苦茶，不会苦一辈子，但会苦一阵子，剩下的就是越品越醇香。
插画源于养猫婆婆
【4】
曾经妈妈对我说，因为我小时候没有得到的母爱太多，所以我不会这样对待我的孩子，我要把我所有的爱都给你。
曾经爸爸对我说，你妈妈啊，这辈子不容易，近几年更年期犯了，咱们都多担待着她点，她的初心都是对咱们好，她想发脾气就让她发出来。
妈妈啊，就是那个舍得为我和爸爸买衣服自己却省吃俭用的人；妈妈啊，就是那个和我说她不爱吃鱼硬把所有的肉都夹到我碗里的人。
她学会了节俭，为了生活。
她学会了世俗，为了生活。
她失去了青春，为了生活。
她懂得了世故，其实是为了我们。
世界上一切的光荣与骄傲，都来自母亲。
母亲啊，是你教会我如何做儿女，如何做人妻，如何做妈妈。
母亲啊，用这大半辈子的时间，教会了我一个字，那就是“爱”。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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