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原本还是想写一些东西的,但最近在思考一个很严肃的问题—我的写作习惯慢慢养成了,但产出质量其实不是很高,而且特别局限。我好像把这块无人问津的荒地,当成了藏匿自己情绪和情感的窝点。所以,我该想想如何将文字变得更有价值,而不只是在外人看来的无病呻吟。刚好,今天看到一篇文章,看到了自己的文字的感觉,但是我肯定是没有这位作家优秀了。将这篇文章发出来,希望自己也可以渐渐地写出高质量高质感的文字。
我仍旧爱你,却不再言说
文/黄子京
1.
高铁抵达上海的时候,我刚从睡梦中醒来。车门打开,一股燥热的空气扑面而来。我拖着旅行箱随人群出站,试图准确地找到公交车站的位置,却终是走错了方向,险些错过末班车。
坐在公交车靠窗的单座,我透过玻璃,第一次打量这座城市。这里的夜晚从不缺少车辆和霓虹,人们行色匆匆,似乎总有数不清的事情要忙。富人和穷人各自以自己的方式生活着,却时不时地出现在同一条街道上,着装与气质上的明显差别,让人不得不暗自感慨现实的残酷,并且不由地低下头来打量自己,在心中反复确认自己在这社会中的位置。
作为这座城市的闯入者,我的两个口袋里分别揣着自负和自卑,自负于自己通过百里挑一的考试,获得在这座一线城市安心居住几年的资格,不用为房租发愁,也不用担心被中介欺骗;自卑于自己来自北方一座并不起眼的城市,尚未了解这里人们口中的潮流与时尚,甚至听不懂他们习以为常的吴侬软语。
公交车到站,我步行来到事先订好的酒店。它安静地居于一条弄堂深处,规模不大,价格亲民。坐在床上,轻轻推开窗子,微风拂过面庞,瞬间缓解不少旅途的疲惫。尽管这样的天气对于我来说仍然炎热,但是我知道,在上海的夏末,这样的温度已经足够友好。洗漱完毕,我躺在床上看书,渐渐进入梦乡。夜里被一阵喊声吵醒,拉开窗帘,原来是楼下一个晚归的女生在说醉话。她似乎正在经历一场失恋,言语之间,可以得知对方是她心心念念的初恋。
2.
闹钟响起,我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起来,才意识到自己并不在家。吃过早餐之后,我一边看着手机上的导航,一边走向学校。也许我应该带着更多的期待和欣喜面对即将到来的一切,但是我并没有。我尽量让自己的心态和平时相差无几,因为我知道,没有人会因为来到一个崭新的环境而获得无尽的快乐,生活终归是痛苦的,我们所能做的,不过是用新的烦恼代替旧的烦恼,仅此而已。
我忽然想起建议我来上海的阿路,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开始一段理想之中的爱情。老实说,我内心深处是喜欢他的,但是我并没有答应和他在一起。在感性和理性之间,我总是倾向于后者。我知道我们的脾气太不适合彼此,同样倔强而悲观的两个人,只会被生活折磨得遍体鳞伤。我们都需要找到一个能够温暖自己的人,哪怕这个人在精神上和我们并没有那么契合,但至少当我们迷茫无助的时候,可以有一个人用他的积极来感染我们,令我们不再沉浸于虚无之中,即使我们心里清楚,这样的积极只是徒劳。
一次争吵之后,我和阿路再没有联系过彼此,我不知道他是在顾及自己的面子,还是渐渐发现,我在他的生活里并没有那么重要。我常常会在夜里拿起手机,看着微信上的聊天记录发呆。它提醒我过去曾有那么一刻,如此接近美好,也提醒我如今过得何等落寞,尽管我获得了一些世俗意义上的艳羡。
开会、填表,报到的流程总是这样千篇一律,它令我开始怀疑自己来到这里的价值。或许我之所以来到这里,不过是想要借此逃避些什么,逃避过去习惯的生活,逃避耳边无穷无尽的争吵,逃避上司的压榨,逃避不知是喜是悲的婚姻。我意识到自己对生活的态度如此消极,消极到凡事还未经历,便先将希望倒得一干二净,紧接着用失望将其填满。
晚饭过后,天空下起了小雨。我撑起雨伞,独自走在林荫道上。校园广播里,两个主持人正在介绍上海小众而有趣的景点,语气虽显青涩,却让我找到些许归属感。我相信,很少有人愿意面对社会中的尔虞我诈,即使象牙塔只能供我们躲避一时,我们也愿意在它的庇护下名正言顺地当一个小孩,享受自己所剩不多的天真与幼稚。
3.
好不容易熬到了周末,我坐了两个小时的地铁,来到迪士尼乐园。我并不期待什么花车巡游,也不期待什么夜空焰火,我不过是想要在商店里挑选一些礼物,寄给许久未见的阿路。我想他会喜欢米奇玩偶,我记得他的笔记本电脑上有一个可爱的米奇贴纸。当然,我更希望的是能够和他一起来到这里,显然,这个愿望已经很难实现。
一个人喜欢上另一个人的概率会有多少?一个人喜欢上另一个人,那个人也同时喜欢着他,概率又会有多少?没有人能够准确地计算出一个数字,但是大多数人都会在心里对一份双向的依恋倍加珍惜。然而我们终究都不再是情窦初开、不谙世事的中学生,在爱情里可以奋不顾身、披荆斩棘,我们都是工于心计的成年人,权衡利弊是我们最擅长的事情。从刚看到彼此的第一眼,得失就已经被我们熟练地放在内心的天平上,哪一边倾斜多少度,决定了我们日后对待彼此的态度。
回想认识阿路的时候,我正处于人生中最彷徨的阶段。我辞掉了工作,一个人待在老家的房间里,靠着泡面和电影度过时光。我总是熬很晚的夜,再睡到第二天下午。因为我不愿意面对白天的压力,总觉得深夜是一个避难所,所有令我厌倦甚至厌恶的人和事都已经沉睡,我可以回归到那个最纯粹的自己,不想对错输赢,不带任何伪装。
阿路的眼界和才华令我对他刮目相看,他是我渴望成为的那种人,却也是我不敢成为的那种人。他活得恣意而妄为,如一株孤傲的仙人掌扎根在荒凉的沙漠,耐得住风吹雨打,自我消化着欢喜与惆怅,却时常用审视的眼光观察周遭的一切,以自身设定的标准来衡量其他事物存在的价值,并且带有强烈的自我保护机制,总是在不经意间,用自己身上的刺,把身边的人扎得鲜血淋漓。
我们经常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坐在公园里聊哲学,一聊就是一个下午。他喜欢尼采和叔本华,而我更喜欢海德格尔。在我以往的生活中,很少能够遇到对人类根本性问题痴迷的人,人们关注的往往是考试和工资,并且错把学历当作智慧,在无比狭窄的天地里沾沾自喜。
正因为如此,我很享受和阿路之间的这种非功利性的对话。我将它视为灵魂与灵魂之间的探讨,并且坚信我们即使不谈论爱情,也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却逐渐发现,阿路的想法与我并不相同。哲学不过是他捕获爱情的筹码,也是他掩饰自卑的工具。在他的心里,极少有人能够真正拥有与他交流的资格,我当然也不例外。
我承认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感到愤怒而可笑,但是我很快便调整了自己的心态,原谅他对每个人近乎苛责的评价。反观自己,我又何尝不曾以傲慢的态度面对生活中的大部分事物,只不过我把自己对它们的不屑与不满全部藏在了心里,而他偶尔会把这样的情绪挂在嘴边,所以从本质上来说,我们其实并无不同。
4.
我很少疯狂地想念一个人,但是那天晚上,参加完聚会之后,当我独自一人走在外滩附近的小路上时,我却忽然很想打一个电话给阿路。我在心里酝酿了很久,才鼓起勇气,一连串地按下了他的手机号码——我从没有把他的手机号码保存到通讯录里,因为我觉得通讯录是给疏远的人准备的,对于关系密切的人,手机号码早已烂熟于心,就算过了几十年,依然不会记错一个数字。
然而阿路的手机已经关机,我知道他没有办理过来电提醒业务,这令我感到既失望又庆幸,失望于自己没有在最想念他的时候听到他的声音,庆幸于自己内心深处对他长时间的留恋仍旧没有暴露。我坐在公交车站的座位上,看着街道对面的路灯,不知为何,竟流出了眼泪。我平日里并不是一个矫情的人,我想一定是酒精作祟,让我那份刻意隐藏的脆弱不慎溜了出来。我不由得想起初到上海那夜,酒店楼下那个醉酒高喊的女生,原来在爱情面前,我们看起来一样荒唐。
记得赖声川的舞台剧《幺幺洞捌》里有这样一句台词:“恋人、疯子和诗人都是同一材质打造的。”爱情让我们为之疯狂,凭空多了无数幻想,搞砸了双人的戏份,我们又开始编排空洞的独角戏,直到灯光亮起,大幕闭合,仍然不肯走下舞台。此时的我们已经不在乎有没有观众,又或者可以说,在一段感情的结尾,我们就是自己的观众。
我想我和阿路势必要在这场关于面子的较量中错过彼此,当然我也清楚,面子在我们的感情里只是一个再表面不过的问题,它并不足以拦住我们,真正拦住我们的,是对这段感情的怀疑,怀疑对方的心意并没有那么真诚,怀疑对方并不能给自己带来更好的生活。说到底,我们都在期待着一个更符合世俗标准且更适合自己的人出现。我们不仅仅想要爱情,更希望这份爱情能够给我们带来更多附赠。我知道,我们都太贪心,所以注定不配享受纯粹的浪漫。
晚风吹乱了我的长发,我戴上耳机,沉浸在音乐的旋律里,尽量让自己不去想他。这里是上海,微小的情绪在无数悲欢离合面前显得那样不值一提。
双层巴士呼啸而过,不知又带走了哪一对情侣铭刻一生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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