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最亲爱的爷爷:
您在天堂过的好吗?有没有想我和奶奶?会不会怀念以前每顿饭必吃的鸡腿和二锅头?
我原本是想说我过的很好,不要操心。但是,我说不出口,即便您已经离开我们4年了,我每每想到您,还是忍不住眼泪。这几年,我和奶奶都鲜少提到您,我怕我自己控制不住,再连累奶奶伤心就是罪过了。
您生病是我刚刚毕业找工作时,当您确诊为脑肿瘤的时候,忽然像个孩子一样抱着我呜呜的哭起来。那一刻,惊惶、难过、心疼种种情绪我竟不知该说什么安慰您。大人们合力把您扶到床上躺好,我哽咽着跑了出去。人生中,从没像那一刻,那般嫌弃自己。我最重要的人有危险了,我却无能为力,我什么都做不了,我没有钱,不会医术,甚至连一句苍白的安慰的话,我都说不出口了。
晚上,我和您一起躺在宽宽大大的土炕上,趁着月光,打量着您的侧脸。
在我看来,您从来都不是外人眼中那个高大的、坚强的汉子。相反的,一有事情就惊惶不定,全靠奶奶主持大局,您在旁边“嗯嗯,对,咱就这么办吧”小鸡啄米的点头。我在旁边取笑您没主意的模样。
吃饭的时候总爱喝二两小酒,也不拘什么牌子了,必备的就是一个鸡腿或者猪头肉。总说自己是年轻的时候闹饥荒饿坏了。笑眯眯的自斟自饮,偶尔偏头对我和奶奶问:“你们娘俩儿,不来口?”我和奶奶步调一致的摇头,一脸嫌弃。顿顿都吃,看都看饱了呀,爷爷,谁吃的下。
您还总爱午睡一小会儿,入睡的速度常常让我瞠目结舌,几乎是沾枕头就着了。我和奶奶也常背地取笑您没心没肺。
和您二老在一起的日子,是我最无忧无虑的时光,好像每一天都一样,又好像每一天都不同。
我从小没在父母身边长大,一直是跟着您的和奶奶的。名义上,您是我的爷爷,可心里,我是把您当做父亲尊敬的。
您没读过书,就盼望着我能有出息,在挣钱那么吃紧的年代,只要去书店,我要多少就给我买多少。您可怜我没有母乳喂养,每次都是跑到郊区把最好的奶粉批发回来,为了省点路费,从来都不坐车。上学遇上下暴雨,我看着别的小朋友父母接送,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可不一会您就撑着一个大大的伞出现了,摸摸我的头,一只起了厚茧又温暖的大手拉起我。“嗯,我有爷爷和奶奶就足够了”我心里默默想着。那个时候,爷爷就是我的天。
我从没想过,天也有塌的时候。回过神来,枕头已经湿了。
后来,病情恶化,父亲带着您做了几次激光还是什么放射线之类的手术后,就全然没用了。那段日子我过的浑浑噩噩。我回家看您,您已经是半昏迷的状态了,再也不能像从前笑呵呵的看着我了。可奶奶说,您是有意识的,只有我回家是一直拉着爷爷手的,我一放开,爷爷就有一些激动的反应,好像知道我要走了。
我已经分不清当时自己是什么心态了,我开始害怕回家,我害怕回去看到爷爷更严重的样子,我什么都帮不上。厌恶死了别扭的自己。
就在一年后,这一天还是来了。那天夜里,我怎么也睡不安稳,凌晨也还清醒着,直到接到了父亲喊我回家的电话。从坐上车开始,我的眼泪就吧嗒吧嗒的掉,止也止不住。
当我真正看到您遗体的那一刻,眼泪忽然憋住了。我有一种在做梦一样的恍惚感,这群人在这儿干嘛,这怎么可能是爷爷,我是清醒的吗。
家乡的规矩是要在陵前嚎啕大哭,下跪磕头的。可我喊不出来,眼泪只是无声的掉。听着他们的指挥,麻木的跪下,磕头。周围都是嗡嗡的声音,谁的我都听不清,看过去,认识的,不认识的,此刻都模糊成道道虚影。按照事后我妈的话说,我像个傻子。
但我能感觉到,人群中,奶奶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我,是啊,即便谁都不懂,奶奶也一定明白,此刻我心里是多么苦涩难当。那种仿佛什么溢满的胀痛,和缺了一角的失落满满的占据了我的心神。
后面还有辞灵的规矩,老人活多大寿数,磕多少头。原本还有一种省力的法子,我妈讲的时候,我没听。这是我应该还爷爷的,也是我唯一能再为您做的事了。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当时脑子都是昏的,磕头的时候,已经不知道在想什么了。我旁边的姑姑表姐最后合力把我扶到屋子里。奶奶跟进来告诉我说,外面的亲戚都说爷爷您有个好孙女,有面子啊。
我听着却只想发笑。什么鬼的有面子,狗屁的好孙女。我还没让您花上我挣得一分钱,我心里许下的承诺都还没实现...
外面敲敲打打好不热闹,没有半点丧事的悲痛,看着那帮亲戚吃吃喝喝的脸,我愈发分不清是梦是幻。
晚上,靠着寿棺,我想了很多,我知道除了我,您最惦记的莫过于奶奶了。您放心,有我在,绝不让奶奶受委屈。我会好好照顾奶奶,常常回家看望她,给她带好吃的,好玩的,就像当初您抚育我长大一样的心情去照顾奶奶的晚年。我绝不会再让遗憾重演。
转眼已经4年过去了,大概是因为太过歉疚,太过难忘,我依然常常梦到您。
我跨进长满杂草的小院,推开客厅的门,一扭脸,您就坐在宽宽大大的土炕上,身上洒满金色的阳光,笑着跟我招手。
期盼您永远入梦的孙女
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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