淹没

文/羊君小二

“蓝染川的故事”

　　塑料大概需要一百年以上才能在自然界中分解，这或许会成为，我们曾经存在过的短暂凭证。

《淹没》

        从陆地到龙潭岛，只需要乘坐一晚上的船就可以到达。岛上有一座古堡，现在改建成了一座宾馆，宾馆旁有潭，潭下据说有个无底洞，那个洞口对阳蕊朵有着神奇的吸引力。

　　她第一次见到龙潭的时候，不禁诧异于潭水的幽绿，她从单肩包里取出一枚硬币，踮起脚尖，奋力把它扔到水潭中央，下一秒她的脸霎时变白，那硬币竟然漂浮在水面之上，没有下沉的倾向。

　　“这就是你魂牵梦萦多年的地方？”一路同行的王泓为说到，“什么时候回去啊？最近新闻播报板块会有大运动。”

　　“再等等看吧！”她说。

　　“哎，开饭了。”导游刘叔朝他们这边喊到。

　　阳蕊朵端出餐盘，坐在古堡前的草坪上吃饭，前些日子一日三餐都是跟旅行团一起吃的，现在形单影只了，好像有点孤零零。

　　吃完饭后，发现餐厅已空，她顺着箭头提示把餐盘端回厨房，路上听见些许声响，很快到了厨房，不锈钢门上写着“厨房重地，闲人免进”的标语，她深吸一口气，推开门，映在眼前的是锃亮的厨房设施，诧异的是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她放下东西正准备走时，“砰”的一声，半个南瓜从她脑后勺飞过去，砸在了门上。

　　她定了定神，转身走向更里面的房间，“噼里啪啦”的声音越来越响，推开又一道不锈钢小门，刚好撞见两个身穿厨师服的人东倒西歪地趴在地上，地板的中央有个类似于水井的圆坑，旁边是一个锅盖大小的木塞子，很多东西从坑里飞出来，大多是厨余垃圾，阳蕊朵立马抱起木塞子盖在圆坑上，另外两个人也围过来，绕着坑转了几圈，合力把塞子塞紧了。

　　三个人瘫坐在满是油污的地上，一个稍年老的厨师递了一支烟给年轻的厨师，慢吞吞地说：“今天有点奇怪，东西竟然倒不进去了。”

　　小厨师顿了顿，说：“师傅，前些天就有点反常了。”

　　老厨师转而看向阳蕊朵，问到：“刚才谢谢你啊！话说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哦，还餐盘。”阳蕊朵望着圆坑，问到，“这以前就是一口井吗？”

　　“对，是一口井。十几年前，这里的人打水的时候，把桶扔进去，发现桶总是莫名其妙地消失了。”老厨师的手指夹着半截烟，慢吞吞地说，“可是，水并没有消失，反而在上升。”

　　“是另一个龙潭，不过小一点？”小厨师插了一句。

　　“可能吧！后来这井就当作免费的垃圾处理器了。”老厨师站起来，拍了拍屁股，说，“走吧！这儿等会儿来收拾吧！”

　　“好嘞！”小厨师跟在后面，突然转过来阴沉着脸对阳蕊朵说，“看久的人，后来都不见了。开玩笑的，一起走吧，没什么好看的。”

　　阳蕊朵握紧单肩包的带子，在小厨师关上小门前，最后看了一眼那口井。

　　草坪上躺着很多人，阳蕊朵把单肩包放在一旁的石凳上，掏出小本子作记录。一朵乌云慢悠悠地飘来，一点一点把太阳遮蔽了。

　　“喂，你刚才去哪儿了？吃饭也不见你。”王泓为站在距离她十米远的地方问到。

　　“一直待在这里的。”她继续在本子上涂涂抹抹。

　　突然，地面传来剧烈的震动，导游刘叔冲出来，叫所有人趴下，十秒后，震动停止了，阳蕊朵双手撑在草坪上，抬头看，远处海洋掀起了古城墙般的巨浪，如除草机般席卷而来，撞倒并碾压远处的树木及建筑，眨眼间，浪水蜂拥而至，草坪上的人炸开了锅，挣扎着朝古堡里跑去。

　　阳蕊朵暂时屏住了呼吸，手里握着笔记本和一只笔，也一头冲向古堡的大门，忽听后方尖叫连天，回头一看，有不少人被浪潮席卷而去。她猛然想起了放在不远处的单肩包，随即转身想要取回，恰巧王泓为一手拽住了包，扔给了她。

　　两人一前一后冲进古堡，最后一刻关上大门，“砰”的一声巨响，海浪冲击着大门，一楼大厅所有的玻璃都碎了，海水还在源源不断地从门缝里、窗户外面流进大厅，过了一会儿，只听到“哗啦哗啦”的流水声，震动没有了，海浪的咆哮也没有了。

　　一群人就这样淌在过膝的海水里，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道干什么。

　　阳蕊朵走上阶梯，暂时到达了干爽的二楼，她从单肩包里取出手机，拨打电话，果然打不通。接着，她又从包里掏出了一个塑料漏斗，蹲下来放在台阶上端详：漏斗由上部和下部组成，一条细细的缝隙将两部连接在一起，下部装着半满的黄沙，此刻，黄沙正通过缝隙，一点一点逆向漂往上部。

“这会成为我们存在的凭证。”

        “你这么在意这个包，原来是因为这个漏斗呀！”王泓为蹲下来，瞅了瞅，说，“怎么是塑料的？”

　　“因为塑料大概需要一百年以上才能在自然界中分解。这或许会成为，我们曾经存在过的短暂凭证吧！”虽然阳蕊朵告诉了王泓为答案，但他还是将信将疑。

　　干坐在楼梯上也不是办法，许多人开始陆陆续续地回到自己房间。阳蕊朵把漏斗塞回包里，眉头紧蹙地踏在阶梯上。在回到房间的路上，他们遇到正在分发食物的老厨师和小厨师，除了应有的食物份额外，老厨师另外还偷偷塞给阳蕊朵几瓶酸奶，并告诉她，塞子还好着呢。

　　王泓为诧异地问到：“什么塞子？”

　　广播这时响起，两人靠墙站着，默默地听着：“导游刘叔为了救小朋友，在洪水中失踪了。失踪的还有很多人，这是一场灾难，另外我们用电台发放的求救信号，截止目前还没有得到回复，紧急食物已经分配到各位手里了，请合理安排。祝福大家了。”

　　海啸发生六天后，二楼也已经完全被海水淹没了，阳蕊朵趴在房顶上，举起望远镜，企图从漫漫海洋中搜寻船只，或是求救者，一个小时后她一无所获地爬下阁楼。

　　古堡里的窗户很小，空气有点沉闷，下楼的时候，她逐一打开嵌在墙上的窗子，猛然发现海平线在缓慢地上升，赶忙关上窗户。忽然，又一次震动降临，他们仿佛成了搅拌机里的水果，上帝之手正在充分拌匀，灰尘从天花板上纷纷落下，全部人双手抱着头，缩在房间的角落里。

　　大概等了几分钟，震动停止了，阳蕊朵走到一楼，打算从厨房里找点食物。她深吸一口气然后一下子扎进水里，穿过那扇不锈钢门，她在柜子里找到两个罐头，装进袋子里，继续往里面游，一只手触到冰冷的门，感受到轻微的颤动，她闭了一下眼，然后离开。

　　第二天醒来，阳蕊朵注意到空气有点湿润，王泓为推门而入，惊魂未定地握住她的手，对她说：“快跑，水已经漫上来了。”阳蕊朵仓促地拿起一件衣服，同时回头瞥了一眼窗户，外面是一半蓝一半白。

　　出了门，王泓为牵着阳蕊朵在密集的人群里穿行，企图寻找一个稍微空闲的房间，继续往上走，人越来越多。有人在角落里祈祷，有人在唉声叹气，有人在拆门板，试图做出一艘简易的木船。

　　王泓为找到一个斧头，进入一个房间，也开始拆解宾馆里的木质家具，阳蕊朵在一旁用剪刀撕开床单，几条编在一起，做成简易的绳。期间，有些人冲进来，想要抢木板，王泓为举起斧头吓退了那些人。他望了望小小的窗户，只期待海水上升的速度能够慢一点。

　　几个小时后，一艘简易的木船做成了，他们敲碎了玻璃，把木船从窗户里扔出去，王泓为找来了两块滑板充当船桨。两人费力地爬到船上，休息了一会儿，阳蕊朵想到，或许还有余地。

　　“我要回去做一件事。”阳蕊朵坚定地看着王泓为说，“五分钟后，如果我还没有回来，你就走吧！”

　　“妈，注意安全。”王泓为没有挽留，只是嘱咐了一句。

　　她背着单肩包，深吸一口气，然后扎进水里，不断下沉，不一会儿就触到了软软的草坪，再往前就是古堡紧闭的大门。她从旁边破碎的窗户穿过去，游到厨房，想了想，然后推开了那扇小门，井还在，她费力打开塞子，气泡源源不断地涌出来，她从袋子里取出漏斗，扔进井里，只见塑料漏斗漂浮在井口上面，如处真空，不上不下。她愣了一下，很快折返回木船。

　　一批又一批的人带着干粮乘坐简易木船离开，阳蕊朵跟在他们后面，回头看，古堡已经被淹没了。

　　等他们远走以后，过了好久，厨房里的漏斗猛然掉落进井口，坍塌开始了。

　　清晨，阳蕊朵从一艘船上醒来，她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恍惚间从窗户里看到远处有一个码头，码头挂着标语，上面写着——

　　“龙潭岛欢迎您。”

（蓝染川小说：世有百般情，一诺定终身。致力于用文字雕刻时光，记录爱情、亲情、友情以及其它温暖的故事。越过山丘，才发现我们在蓝染川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