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二十年没见到庄家老二了。但 ,如果认真回忆,他的样子仍旧格外清晰,高高的个子,白皙的皮肤,单眼皮,厚嘴唇,脖子特别长。如果穿上长裙, 顶个长发,他应该比女人还女人。我甚至怀疑过他妈妈给他生错了,他的声音也娘娘的。
庄二的爸妈在我们农场开了一家澡堂,每到闲暇,农场的男女老少带着娃端着盆都要去澡堂搓个热水澡。庄爸爸负责烧水,她妈妈负责售票看门。庄二捧着游戏机,每天玩的不亦乐乎。
偶尔,庄妈妈会揪住他的耳朵,佯装生气的呵斥他写作业!庄二是个人精,根本不会理会他妈妈那一套,他会撒娇,会给他妈捶腿捶背,挠痒痒,逗的庄妈妈咯咯笑。
我和庄二是一个 学校不同班的同学,天天碰面,却从未说过话。有一次去街里照相办证 ,我的大金鹿险些撞上他的大金鹿, 他腿长立刻刹车定住,用另一只手抓住我的车把帮我刹住。
“够得着吗?你……”他低头看着我,坏坏的笑着。 唉,好尴尬,真够不着,屁股都需要一晃一晃的才勉勉强强能上路。那个年头有勇气晃着腚,骑大金鹿的丫头片子估计也没几个。好在,那个年代路上车少,那个年代的人也纯朴,谁也不会笑话谁 。
“以后别骑了,女孩子不好看!你要办事,我载你!”那一天,我们推着车走了小十里路,嘻嘻哈哈溜回家。
转眼到了初三暑假,一天,我那不省心的弟弟又被一群野孩子欺负了。庄二拽着我走到孩子王中间,一个电光甩了过去。他点着孩子王的脑门说:以后你要敢再欺负苏老二,找你哥来都没用!由于庄老二有个特别厉害的姐夫,从此,我弟是太平了。
中考过后,无比轻松。我带着我的闺密和庄二以及他的发小天天没事聚一起打够级。庄二和我打对门。脸上挂满白条的他,笑的无比灿烂。对不起,哥们,是你对门赢了你好吧,你能不能笑的矜持些?
也许他是受虐狂吧,我只能这么认为。就是这样,暑假过后,我和庄二变成了臭味相投的铁哥们,越来越投缘了。
我和庄二论成绩半斤八两,他名落孙山,我呢,马马虎虎混了职专。转眼开学,我去上学了,庄二不愿复课,他姐姐托人给他蹭了一铁饭碗。至今,我都不知道他做的啥工作 。不过,有他姐姐帮衬,庄二天天游手好闲的,日子过得也是无比风光。
职专的生活简单枯燥。还好,周末有庄二陪伴 。我们一群无知无畏的青葱少年,在庄二姐姐的家里,打着白条够级,日子也是十分惬意的。
记得有一个周末夜里,和伙伴们玩的正嗨,一阵饥饿感袭来,我突然想吃核桃罐头了。那时候的核桃罐头,无非就是核桃仁裹了一层白砂糖而已,却不知怎的成了我最爱的零食。
大家起哄让庄二想办法弄点。我们五缺一继续够着级。但见,庄二满脸血糊糊的揣着一兜食品回来了。他把一瓶核桃罐头扔我面前,瞪着我说:“都是你,家里这么多好吃的,你非要吃核桃!”唉,原来,庄二抄近道翻墙去那家小卖部买核桃罐头,脸连带嘴鼻都被一废旧铁丝一码挂伤。
我以为庄二会短时间不理我,至少要等脸部伤痕好些了吧。但我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他脸上裹着纱布,继续每个周末,找出一块供我以及我们的几个老死党聚餐聚会的风水宝地,我们湊六人一起愉快的够级。
那时候日子不富裕,庄二少爷用他姐姐的银子无时不刻的关怀、救济、温暖着我们这群穷苦的混混少年。整整三年,风雨无阻。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我毕业分配,庄二依旧会在某一个周末,不远百里揣着核桃罐头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也很庆幸我终于有银子,可以盛情款待他了。
他一来,偶尔也会把玩的好的几个发小一起叫上聚聚。也无非就是去个饭店,他白的,我啤的,然后,就是够级。
我其实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我以为,恋爱后的我,和我的男友,仍然会和从前的我,和我的玩伴一样,放飞自我,无拘无束,一起愉快的玩耍。
但是,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每次,见到庄二,男友总是黑着脸,不欢而散;我也是惴惴不安,郁郁寡欢。
那一天,天很凉,风很大,庄二习惯性的将一袭风衣裹在我身上,搂着被风刮的瑟瑟发抖的我,几乎是沉默着,一起溜达到车站。
临分别,庄二给我捋顺了被风吹乱的头发。还帮我整理了一下我的衣领。
“苏老大,那核桃罐头只有咱那家店有,老板不知怎的就回老家了。我,找了好几家店,都没买到,以后老大估计吃不上了,嘿嘿……”
“其实,你也该换换口味了……”
想来,那次定是庄二有备而来。他没说再见,我便已深知告别。
从此,我果然没有再见过核桃罐头。庄二也从我的生活中彻底消失了。
想想,还真是有些遗憾,我和庄二咋就没能擦出点爱的火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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