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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为什么唯独象罔可以得玄珠?

《庄子》:为什么唯独象罔可以得玄珠?

作者: 道家大师兄 | 来源:发表于2017-12-07 22:08 被阅读0次

    《庄子·外篇·天地》中讲了一个小故事,说是黄帝在赤水的北岸游玩,登上昆仑山巅向南观望,不久返回后发现玄珠丢了。

    派才智超群的“智”去寻找,未能找到;派善于明察的“离朱”去寻找,未能找到;派善于闻声辩言的“喫诟”去寻找,也未能找到。于是让无智、无视、无闻的象罔去寻找,结果象罔找回了玄珠。黄帝说:“奇怪啊!只有象罔才能够找到吗?”

    是啊,为什么使用心智寻找不到,使用眼睛寻找不到,使用耳朵寻找不到,唯独无心、无视、无听才可以寻找到呢?

    玄珠,在这里指代的是“道”。道,老子说它“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它同时具备夷、希、微的特性,是视力、听力、言谈所无法辨识的。

    道,“淡乎其无味,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用之不足既”。用味道去辨识它,不可得;用视听去辨识它,不可得;用效用去辨识它,不可得。千般味道,没有道之一味;万般声色,没有道之音容;急行功,近见利,效用神速,非道之所主。

    我们制作钟磬,会使用金属和石头,因为金石才具备发声的性质。但是钟磬就在那儿,不敲击它,照样不会发声。敲击,才是能引动它的正确方法。因此我们寻找道,也同样要运用可以引动它的正确方法,如此才能令它显现出来,可以“视乎冥冥,听乎无声”。

    唯无形可以见无形,唯无声可以听无声。“凡有首有趾无心无耳者众,有形者与无形无状而皆存者尽无。”这世上的大多数人啊,都只是靠脑袋和手脚活着,空有一副形体而已。但你要是说,他们能用形体抓住道了,这是不可能的。

    狗可以看门防盗,所以终身被拘禁在门前;猿猴可以腾跳逗人笑,所以一辈子都不能返回山林。它们之所以终日忧思,正是因为自己有了一技之长。为什么“有”,反而会“忧”呢?因为它们被“有”拘禁住了。

    那些醉心于辩论之说的,钻研于技巧事务的,以有形而逐有形,一辈子劳于动止之间,忧于死生之际,累于废起之变,却不知其所以然,终生都不能见道。

    李连杰曾经演过一部电影让我印象深刻:张三丰教授张无忌太极拳,令他忘掉招式,结果他最终连自己都忘掉了。这就正如《庄子》所说:“忘乎物,忘乎天,其名为忘己。忘己之人,是之谓入于天。”

    所以《庄子》文中,虽也谈用,谈治,但他所谈的用和治,是无用之用、不治之治。大部分内容,是讲绝技巧,绝声色,绝辩言,绝朴散,绝智,绝有,而试图进入那“无何有之乡”,达到那“物我两忘”的超然之境。

    因此在很多人看来,庄子是主张社会倒退的,是反智的,是反实用的,是反科技的,是消极的。这个大黑锅,也许扔给庄子正合适,但是让整个道家来背,就不合适了。因为道,是“有无同出”的。“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

    荀子说庄子“蔽于天而不知人”,因为庄子还只是处于有中见无,忘物忘我而见道的阶段。庄子向往那“帝乡”,但还只是行走在路上。就像张无忌,还只是想着如何“忘招”,所以才更多关注的是“这招我该忘”,“这招我不能想”;而如果真正忘了招,那么关注的就是“我要出手”了,出手即招。

    所以我们可以看到,老子在《道德经》中,对治国、用兵、经济、民生,都有自己独到的建树,而庄子却并没有。庄子的建树,更多集中在如何从有到无,如何忘我忘天下,如果祛物累,如何不为外物所拘,如何见道之上。而如果真正得了道,那么就当能“生万物”,“生万法”,却不是排斥有,排斥法了。

    因此《庄子》文中,好像什么都在反,反儒家,反墨家,反名家,反智巧,反规章,反技,反成,反分。其实他只是在通过“反”,来“返”而已,返回那天下万物之乡。站在有中,看到的是无;站在无中,看到的是有;处身万物而返乡,处身故乡而乘物出游,这就是“反”。“反者,道之动”。

    因为要反,要忘,所以庄子也是有颇多拘谨的。《天地》篇中讲了一个故事:子贡经过汉水的南沿,见一老丈正在菜园里整地开畦,打了一条地道直通到井边,抱着水瓮浇水灌地,吃力地来来往往用力甚多而功效甚少。子贡说:“如今有一种机械,每天可以浇灌上百个菜畦,用力很少而功效颇多,老先生你不想试试吗?”

    种菜的老人抬起头来看着子贡说:“应该怎么做呢?”子贡说:“用木料加工成机械,后面重而前面轻,提水就像从井中抽水似的,快速犹如沸腾的水向外溢出一样,它的名字就叫做桔槔。”

    种菜的老人变了脸色讥笑着说:“我从我的老师那里听到这样的话,有了机械之类的东西必定会出现机巧之类的事,有了机巧之类的事必定会出现机变之类的心思。机变的心思存留在胸中,那么不曾受到世俗沾染的纯洁空明的心境就不完整齐备;纯洁空明的心境不完备,那么精神就不会专一安定;精神不能专一安定的人,大道也就不会充实他的心田。我不是不知道你所说的办法,只不过感到羞辱而不愿那样做呀。”

    子贡满面羞愧,低下头去不能作答,回去的路上对弟子说:“我从我的老师那里听说到,办事要寻求可行,功业要寻求成就。用的力气要少,获得的功效要多,这就是圣人之道。如今却竟然不是这样,精神健全方才是圣人之道啊!我只能称作心神不定为世俗尘垢所沾染的人。”

    诚然,见效神速并非道之所长,有很多急功近利的做法见效更加神速,比如不走大道专抄小路,不事生产而专门抢劫。但如果说使用桔槔灌园就是不道,使用水瓮灌园就是道,我并不认可。如果说桔槔是机巧,那使水瓮,打水井又何尝不是机巧!只是因为效率更差些,就认为它更符合于道吗?那为何不去更远的河边,用手捧水来灌园?

    这老人,使用一下器械就说容易破坏他空明的心境,这么容易被外物影响的心境,也太不稳固了吧!只能说,大道还并没有充实到他的心田,他还没有达到“忘招忘我”的境界,所以才有这么多的“不能想”,“不能做”,“不能有”。

    如同帝尧辞祝,华封人三祝“寿”、“富”、“多男子”,帝尧皆辞。因为“多男子则多惧,富则多事,寿则多辱。是三者,非所以养德也,故辞。”结果却被华封人好一顿讥讽:多男子自有天授天养,你惧什么?富有了就把财货分发出去,怎么会多事?长寿厌世了,何不修道返乡,又怎么会多辱?看来你只是个君子,离圣人还差得远哪!

    我更欣赏的,是帝王师老子,出入于有无,贯通于身邦,言谈及天下万物,无所不能容。我更景仰的,是深不可测鬼谷子,你要学什么,我便有什么,却不是仅一个“乌有”之道可以说人,仅一个“不言”之教可以教人。这二位,才是我心目中真正得道的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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